四年前。
于京城繁華之處策馬狂奔,即使不明智,我也做了。
今日是我小兒滿周歲之日。
昨夜臨時截獲消息,說城西有反清分子聚眾鬧事,我匆匆領兵前去圍剿,直到天明一場惡戰(zhàn)才收場。雖勝,我卻沒有之前的快意。此刻又要趕馬回府,為靈兒抓周慶生。
我的嫡妻,是個氣質(zhì)賢淑、蘭心蕙質(zhì)的女子。品貌家世雙殊的她,與我,人們都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的幼子,粉嫩可愛,嬌妻麟兒皆有之,于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可心底分明空了一塊,悠蕩著個聲音,我抓不住,然明白我留不住的會是我今生的幸福。
思慮間,我的馬前不遠摔倒一名女子。
我一驚慌,高高勒馬。一聲馬嘶,馬蹄揚起,然,落處必踏在女孩身上。飛身拉起她,一個旋身,站穩(wěn)。
女孩臉龐慘白,大大的眼珠呆滯地望著我。我倏地想起從前,我也救過一位女孩,那女孩笑靨璀璨說:“我叫雅兒,你呢?”
推開懷里驚魂未定的女子,我整整衣容,略抱拳:“在下鬧市騎馬,驚擾之處見諒。”言畢,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同樣的馬前相救,為何只有雅兒才能使我銘記,才能牽動我的心緒經(jīng)年?
三年前。
“六哥哥,六哥哥!”午夜夢回,耳畔徘徊著一聲聲嬌俏的呼喚。
我起身,竟是汗透中衣。唉,究竟是怎樣的相思繾綣成萬千情絲,還是情深不壽糾連出這撕心的想念?
“爺,起這么早?”馨語翻身呢喃道。
“嗯,今天答應了靈兒要帶他逛廟會去的?!蔽覄e過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京城的廟會,的確熱鬧。
“爺,小公子不見了!”
為人父的我,聽聞此言,饒是歷經(jīng)過那許多驚魂場面,還是心一緊,十分慌張狼狽。
茫茫人潮,我去哪里找尋他?
我和一眾下人分頭找人。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依然無果。
驀然回首,于燈火闌珊處,我望見一個背影。
雅兒。
那是經(jīng)年不變的深刻的身影,我的記憶深處,她的位子從來就在,亙古未變。我以為她長久佇立在我心中,即便容顏俱變,人潮洶涌中,我還是能一眼認出她。
“雅兒!”我喊著,急急走去,穿插在人海中,努力朝那抹夢中才見的色彩奔去。
“阿瑪?!必5?,我的衣擺被人拽住,我低頭看去,竟是我尋找的兒子。
待我既驚又喜地抱起他,視線中,萬千人,哪得我的雅兒?
兩年前。
能再見到雅兒,我?guī)缀跻詾樯仙n是聽見了內(nèi)心的吶喊,將她重新送回到我的身邊。
對于感情,我是個認死理的人,找到雅兒,她便是蠱惑我一生的魔咒。但,山洞中那番試探的話,她明確地告訴我,即便是最愛的人,她仍是不愿與之生死相隨。她的坦誠讓我退縮和怯弱了,我怕自己的付出終不能得到同等的回報。
懸崖峭壁上,命懸一線,我沒有猶豫地選擇與她同生共死,我告誡自己她是皇上中意的女子,然,我真的沒有私心嗎?
絕處逢生,又同雅兒解除了誤會,許下永不相棄的承諾,人生似乎真是完美無瑕了。
一年前。
南下找尋葉天士,盡管路途遙遠,但因有雅兒的一路相伴,再辛苦亦甘之如飴。
回程中雖有瀟湘姑娘的糾纏,我同雅兒的心意卻更為堅定。
瀟湘,念及這個名字的時候,于我還是震動的。
她的執(zhí)拗和堅持令我感動,她的頑固和善于把握時機卻讓我平添幾分厭惡。縱然我因為皇命難違答應娶她為妻,但是,我傅恒又豈是甘愿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平庸之輩,所以,她注定得不到我的真心相待。傅府門庭,少她一個不少,多她一個也不多。
紀昀,盡管萬分不愿,我仍不得不承認他的出眾才華是我難以跨越的一道高峰,我總是會有意無意地將自身與他比較,驟然發(fā)現(xiàn),除了勝在與雅兒相識較之他更早之外,我竟無其他優(yōu)勢可言。他尚未娶妻,而我已滄桑多年;他與雅兒年齡相仿,我卻年長她十歲有余;她從沒有發(fā)現(xiàn)在紀昀的身邊她是快樂的,而我不僅讓她困惑迷茫,甚至,給不起她想要的簡單幸福。雅兒始終覺得瀟湘是橫亙在我同她之間的一根芒刺,其實,對我而言,紀昀才是我們到達彼此心端的屏障。所以我才會患得患失,一葉障目,以致我會用言語刺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