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會有什么梁子?無非他逼你學(xué)你不喜歡的東西,逼你去你不想上的學(xué)校?!?/p>
“還有嗎?”
“或者他曾錯待你母親,令你想替母親出氣?再不就是……破壞了你的美好戀情?……并且不止一次?”沈安若壞心地補充。
程少臣大笑:“沈安若,你話多的時候原來這么可愛,你怎么會這樣聰明,每一件都猜得這么準(zhǔn)?”
“小說和電影里不都是這些爛俗情節(jié)?!鄙虬踩艋厮粋€白眼。
他倆去那家餐廳時正是用餐高峰,等了許久遲遲未上。程少臣的不耐煩已經(jīng)很明顯,連打電話的時候都沒好氣:
“沒有……這已經(jīng)是我的底限。不,沒有商量的余地,就這樣……好,那我等著瞧。再見?!?/p>
“我跟他無話可講,跟他說我不在國內(nèi)?!灰鲃勇?lián)系他們,等他們打過來,你難道不明白誰先急誰就會落到下風(fēng)……這種問題你有必要問我嗎?我請你來做什么的?”
“把A23列入我們的拒絕往來客戶名單。他們又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瓕Γ院笞⒁?,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他們。”
這樣的程少臣,沈安若覺得十分陌生。他明明神色平靜,語氣溫和,眼神卻冰冷,看得她心底發(fā)寒。見她在望他,于是朝她揚一揚嘴角:“沒事,最近公司的事比較煩。”
“有麻煩嗎?”
“沒有。是別人有麻煩?!?/p>
他笑的時候,眼神瞬間轉(zhuǎn)暖,仿佛雨后陽光乍現(xiàn)。變色龍!沈安若在心里念了一句,突然覺得這人前所未有的可怕,卻見程少臣已經(jīng)直接將手機電池卸了下來。
那家餐廳出名的上菜極慢,服務(wù)也不佳。
“我不明白,每次都至少要等三十分鐘,服務(wù)生比實習(xí)的水準(zhǔn)都差,你就偏要來這里?!背躺俪急г埂?/p>
“這里的筍絲最好吃,哪一家都不如他們?!?/p>
“那是因為你等了這么久,早就餓壞了,給你炒木頭你也覺得好吃。”程少臣不以為然,掏出手機不知要做什么,大概想起自己已經(jīng)取下電池,于是對沈安若說,“借你的手機用一下?!?/p>
沈安若其實也等得無聊,正在用手機看《貓和老鼠》,遞過去時沒退出。程少臣瞥了一眼,撇撇嘴:“幼稚?!?/p>
他們其實最近鬧了一點別扭,冷戰(zhàn)了幾天,一直沒見面。程少臣連著兩天不打電話的時候,沈安若便禁不住想,GAME OVER,終于結(jié)束了,心頭涌上怪異情緒,似失落又歡喜,但就是忍得住不把電話主動打過去,偏偏過了兩天,他的電話又過來,口氣溫和,態(tài)度輕松,絕口不提兩人的爭執(zhí)。撒嬌以及翻舊賬沈安若自己覺得都不太擅長,也盡量忘記他們吵過架的事,只不過心里難免還有點氣惱,也不給他燦爛的笑臉看,程少臣也不介意。
程少臣還給她手機,她繼續(xù)看那幼稚的動畫片,聽對面的人說:“下個月我去巴黎。你不是一直很想到法國嗎?請幾天假,一起去吧。”
“下個月公司忙?!?/p>
程少臣嗤笑:“你怎么比你們倪董都忙?今年你們正洋十佳員工沒你一份?”
沈安若斜他一眼:“我是第十一名,謝謝。我只想去看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這個季節(jié)又不開花?!?/p>
“去逛盧浮宮和香榭麗舍大街也行啊,時間夠的話,我們還可以去威尼斯看看?!?/p>
“公司正裁員,你引誘我在最缺人手的時候開溜,存的什么心呢,我丟了飯碗對你有好處嗎?”
“怎么沒好處,如果你不得不把我當(dāng)飯票,為了避免我一不高興就讓你餓肚子,大概就不會一直在我面前這樣氣焰囂張了。”
于是沈安若也嗤笑:“你們公司已經(jīng)涉足餐飲業(yè)了嗎?”
“是有這個打算,不過現(xiàn)在正調(diào)研的是畜牧業(yè)?!彼娚虬踩魵獾靡ё〈接终f不出話,于是笑得酒窩忽閃,“比如說,沈安若,你愛珠寶不懂名牌不會奢侈消費,吃得也不多,飼養(yǎng)成本十分低,應(yīng)該作為首選目標(biāo)?!?/p>
沈安若想把手機扔過去,不過看看周圍人太多,保持儀態(tài)是上策,于是裝沒聽見,鎮(zhèn)定地端了水喝。
結(jié)果程少臣竟然還沒完:“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你那份工作就算丟了也沒什么可留戀的吧。我就是覺得奇怪,你連我都懶得應(yīng)付,怎么會那么心甘情愿高高興興地每天去應(yīng)付你們公司那一堆快要到更年期的老男人?!?/p>
沈安若幾乎要咬牙切齒了:“考慮什么?被你飼養(yǎng)的問題?你打算把我養(yǎng)到足夠肥壯可以宰殺上桌,還是養(yǎng)到有買家肯出高價的時候?”她話都出口了,才又羞又窘地反應(yīng)過來,程少臣明明指的是她是否去巴黎,真是沖動導(dǎo)致判斷失誤啊。
“沈安若,原來你這么有幽默感,我以前都沒發(fā)現(xiàn)?!鄙虬踩艉馨脨赖匕l(fā)現(xiàn)她又娛樂到程少臣了,因為他笑得太開心,要使勁忍著笑才能說出下一句話,“那你希望自己被養(yǎng)到什么時候呢?”
沈安若順手把手機朝他扔過去,程少臣輕松地接住,仍在笑不可抑,恰好這時他們的餐適時地送來了。沈安若埋頭吃飯,不再理他,好在程少臣也不再故意惹她了。
她才吃了一半不到,程少臣就吃飽了,也不催她,去取了一份旅游雜志翻看,見她也吃飽,于是翻開一頁遞過來:“你有駕照沒?這款車很適合女士開,你喜歡嗎?”
沈安若睨了他一眼:“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的二奶車?你覺得它與我相得益彰?”
那些日子,沈安若覺得她與程少臣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漸漸陷入了怪圈,他們處得有點僵硬冷淡,偏偏又糾纏得更緊密。沈安若雖然自以為修煉到痛覺神經(jīng)遲頓,卻一直心思敏銳,分明感覺得到程少臣如今對她的感覺怪異別扭。他一向陰晴不定,如今更明顯,上一刻還對她不耐煩,下一刻卻捉住了她極盡纏綿,有時候她強烈地感到他在看她,但等到抬頭時,卻見他已經(jīng)望向了別處。
他連態(tài)度都漸漸敷衍。沈安若一直就沒覺得他對她認(rèn)真過,不過到了這一步她才相信,原來以前他就算不曾認(rèn)真,至少也是用心的。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煩了倦了覺得沒勁了,就該結(jié)束了。她是看得開的人,又從未對這種關(guān)系寄予期待,每天依然好好地過。他敷衍她時,她就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但若他哪天對她溫存體貼,她也樂意回報柔軟順從。
大概是嗅到了故事的尾聲,反而更珍惜這進(jìn)入倒計時的時光,到了后來,他們雖然見面越來越少,卻每一次相處都盡量小心翼翼,不去招惹得彼此不痛快,在這一點上,他們倆難得的默契,因為最近程少臣的玩笑老是觸怒她,所以他連玩笑都少開了。
程少臣并不是個特別有耐性的人,偏偏在床上時,他耐心十足,循循善誘,軟語溫存,極盡誘哄之能事,令她防不勝防,節(jié)節(jié)失守,只要他想,便總能得逞。
有時沈安若不免覺得,或許程少臣出于男士的禮貌與責(zé)任感,只等著她自己離開,而她卻在每一次的繾綣之后失了開口的勇氣,只好再由著這種狀態(tài)繼續(xù)僵持下去。
此刻,沈安若伏在程少臣赤裸的胸口,松松地環(huán)抱著他的腰,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感覺到他輕撫著自己同樣赤裸的后背與腰肢。四下里太安靜,連燈都沒開,只有心跳與輕微的呼吸聲。她在睡意來襲之前腦海里浮著一個念頭:就算很久的將來她已經(jīng)徹底忘記這個人,不再記得他的名字以及面容,她至少也會記得這一刻的靜謐與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