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臣抬眼看著她：“沈安若，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清你的思維方式。你有話不妨直說，為什么一定要話說到一半就閉嘴，又或者每句話里都要藏著好幾重意思呢？我跟你講過了，你把工作思維拿到家里來真是傻得不可救藥，你難道都不覺得累？你跟我說話犯得著?；訂幔俊?/p>

沈安若定定地看了他幾秒，論口才，她從來都不會是他的對手，不過如今，她卻騎虎難下。她只好盡可能輕描淡寫地問：“你那位出事的朋友還好吧？”

程少臣愣一秒鐘，開始嗤笑：“這么久了終于要問？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介意呢?！?/p>

“這事本來就與我無關(guān)。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絕望，可以讓一名女子選擇輕生?！?/p>

“不是你想的那樣?！?/p>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呢？”

“她只是一個朋友，碰巧是女性而已。至于其他，沈安若，你還是知道得少一些比較好?！?/p>

“好吧，你的事我一點也不感興趣。”沈安若低頭吃飯，不再理他。

“沈安若，我跟你再說一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還有，你不要這樣陰陽怪氣，我們可不可以不要為了無關(guān)的人吵架？”

他那一句輕描淡寫的“無關(guān)的人”卻觸動了沈安若的神經(jīng)。沈安若冷笑一聲說：“無關(guān)的人？程少臣，我也搞不懂你的思維呢。你從小到大的同學，緣分從國內(nèi)延續(xù)到國外，可能比靜雅更深。你為了她可以與你最敬重的大哥動手，你與爸鬧僵，她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大年初一你陪著她去看雪看到感冒，也可以在醫(yī)院守著她到凌晨。這些我都能理解，同學也好，初戀也好，總有感情在。只是，現(xiàn)在你竟然說，她是無關(guān)的人？我剛才沒說錯吧，男人若是無情起來，真是可怕極了?！?/p>

程少臣被她噎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很久才悠悠地說：“沈安若，我終于弄明白一件事，敢情你不是在吃醋，而是在替別人抱不平呢。怎么，你想當圣女，想把我捆了絲帶當禮物送人情嗎？”

沈安若放下筷子，起身便要走。程少臣不咸不淡地繼續(xù)說：“你別走，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剛才提到初戀，我實話跟你講，我確實是你講的那種忘情的人，我的初戀，她叫什么名字，她長什么樣子，如今我真的都記不得了。倒是你，這樣懷舊，對無情的行為這樣不能釋懷，是因為你自己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去嗎？你現(xiàn)在覺得很遺憾嗎？”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沈安若勉強收拾好了碗筷，換上外出的衣服，開了門就走。

“這么晚了，你去哪兒？”程少臣在背后冷冷地問。

“屋里空氣太差，我出去透透氣?！?/p>

離幽靜的小區(qū)不遠，便是極繁華的商業(yè)區(qū)。她沒開車，沒有目標地瞎逛，到精品店試了幾件衣服，在一家酸奶吧喝了一大杯自釀酸奶，最后進了一家咖啡館。剛才嘔著氣，根本沒吃飽，于是點了黑胡椒牛排餐，她已經(jīng)很久不吃刺激性的食物了。

胃塞得滿滿后心情就變好，看看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于是又走回家。她最近走路少，鞋跟稍有點高，出來時忘記換一雙，腳十分的痛。

回家時程少臣也沒睡，客廳里電視開著，而他埋在沙發(fā)里看雜志，她回家時他頭都沒抬。她也只當他是空氣，洗過澡就去睡了，蒙眬中覺得程少臣好像也在她身邊躺下。她翻了身，躺到床的最外沿，把背對向他，迷迷糊糊又睡去。

沈安若忘記自己吃得太飽時不該馬上睡，胃脹得不舒服，睡得也不安穩(wěn)，恍惚回到大學時代，很多人一起去爬山。分明知道是夢，但場景那么逼真，一張張都是陌生面孔，里面她只認識江浩洋，她以前從未夢見過他，覺得十分迷惑。他們正在攀登一條陡峻的山路，她筋疲力盡，在一處陡壁前再也沒有力氣前進一步。江浩洋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她很奇怪他的友善，他們好像并不熟。她遲疑著伸出手去握住他，再抬眼便發(fā)現(xiàn)江浩洋已經(jīng)變成了程少臣的模樣，于是她朝他笑：“咦，我們又見面了?！毙牡子忠苫?，為什么這樣生分呢，本該十分的熟稔才對。她信任地抓住他的手，等他拖她上去，卻不想他突然冷笑著松了手，自己直直地墜落下去。

沈安若幾乎尖叫，卻發(fā)現(xiàn)怎樣也喊不出聲音來，突然驚醒，一身冷汗，小腿腹鉆心的痛。她一直有這樣的毛病，總夢見上樓梯失了足，突然驚醒就發(fā)現(xiàn)原來腿抽筋，只是這次的夢境更真切、更驚險。四周一片漆黑與靜寂，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聲與程少臣隱隱的呼吸聲，還好，只是夢而已。她強忍著痛感坐起來，覺得腳趾都在痙攣著，額頭與后背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