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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緣飛緣滅(3)

過客,匆匆 作者:飄阿兮


很多的事情都太出乎意外,她沒有想到在發(fā)生了那件事后,會在這樣的場合里見到程少臣。她正在開會,輪到她發(fā)言,靜了音的手機一直在閃,拒聽了兩次,仍然固執(zhí)地再撥入。竟然是公公病危,程少臣的司機已經(jīng)在公司門口等著她,而程少臣并不在車上。

只用了平時三分之二的時間就趕到W市,但仍是遲了,她見到的,是公公已經(jīng)覆了壽蓋被的遺體。靈堂里哭聲一片,分不清真情與假意。有人上前給她系上黑色的孝帶,婆婆倒在靜雅的懷里哭到幾度昏厥,靜雅的眼睛紅腫,程少卿眼睛也微紅,輕輕拍她的肩:“爸臨終前提起你?!?/p>

她并不知道公公的心臟病那么嚴重,兩周前她還見過他,當時他朝她慈愛地笑,讓她盡早給他再添一孫。那時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有孕,只是想到她的離婚打算,心底慚愧又不安,思及與這位對她從第一面就和善至今的老人的緣分即將到頭,還暗自嘆息過,竟沒想到,那會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她覺得胸口悶到不能透氣,眼底卻是干澀無比,再抬頭,便與程少臣對視。那樣久沒有見面,如此的陌生,沒有表情,無話可講,仿佛初識。他的眼睛也是干的,泛著血絲,臉色蒼白。程少卿說,程少臣剛從外地乘了飛機趕回來,已在彌留狀態(tài)的老爺子見到他的面,握住他的手,終于安心閉眼。

兒女們按照習俗守靈,他們倆守到凌晨兩點多,少卿與靜雅來接替。已經(jīng)是深冬,靈堂里那樣冷,燭火通明,紙扎的童男童女牛鬼蛇神形容詭異,這樣的場景,依稀在夢里出現(xiàn)過,總看不清躺在那里的是誰,然后一身冷汗地醒來。程少臣半蹲著,低著頭燒紙,一張又一張,仿佛那是他在世間唯一可做的事。他的手有點抖,那整摞的紙,他怎樣也分不開,沈安若無聲地過去,替他一捆捆地劃開,逐一地遞過去。他伸手去接,不說話,然后繼續(xù)一張張地點燃。煙灰彌漫,氣味刺鼻,沈安若抑制住想吐的沖動。

這樣的情景她從沒想到過。隱然地記得他們當初的相識那樣的巧合,仿佛天意冥冥,當時腦里閃現(xiàn)著一部經(jīng)典電影的名字,《四個婚禮與一個葬禮》,竟然這樣的應驗,他們在前三場婚禮上相遇,然后是自己的婚禮,再然后,竟然是這樣。有酸意直涌上她的喉嚨與眼底,但她已經(jīng)哭不出來。程少臣向來挺得非常直的背與肩膀,此刻微微縮著,他在案臺上支著胳膊,將額頭抵在手上,閉了眼,看起來疲累不堪,完全沒有往日的神氣,而像弄丟了回家鑰匙的小孩子。她心中一慟,伸了手想去碰觸他一下,而他恰在此刻回頭,看著她,眼神木然,沒有生氣,透過她的身體,仿佛她是空氣。她張了張口,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將已經(jīng)伸出一半的手悄然縮回。他們都住在離醫(yī)院最近的酒店里,只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沈安若去洗了澡,心事重重,回到臥室時,見程少臣已經(jīng)將自己裹進被子里,在沙發(fā)上睡著,神色疲倦,眼底有淡淡的陰影,很顯然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睡好。他睡得不太安穩(wěn),仿佛時時被夢境干擾,沈安若記得以前他的睡眠質(zhì)量一向都好到令自己嫉妒。

葬禮儀式復雜而折騰,但終究還是有結(jié)束的時候。婆婆說:“少臣和安若回家吧,這里有少卿與靜雅,不用擔心我。安若,好好照顧少臣,他這陣子累壞了?!笔捹t淑女士在哭得幾乎斷腸之后,終于恢復了以往的鎮(zhèn)定。其實安若在葬禮上也見到了晴姨,她站在最人群最遠的地方,一身黑,顯得越發(fā)的清瘦,與程少臣跟她一樣,沒有眼淚,站了一會兒就離開,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回程的車是程少臣的司機小陳開的。程少臣上了車就睡著,歪著頭,姿勢并不舒服。車里很靜默,沈安若將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得很高,一會兒便覺得非常的憋悶,但忍著沒有將車窗打開。她也幾乎整夜沒睡,又站了幾乎一整天,覺得疲累困倦,也昏昏地半睡半醒。車回到本城時,經(jīng)過程少臣的公司,他低聲說一句:“我回公司有點事,讓小陳送你?!彼谷皇窃趯λf話,從昨天到今天,他只對她說了這一句話。安若點點頭,在他推開車門要走時,突然出聲,她積攢了很多的力量,用了很大的勇氣才能將那句話說出口:“我有話對你說,我在家里等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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