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松開拐杖的手自覺不自覺地抖了好一會兒，對著太陽打了個噴嚏，有些像自言自語：“人老嘍，我身上都有一股子老太太味兒了，怎么洗澡都洗不掉，我踅摸著曬曬太陽去去這股子味兒?！?/p>

我用手擋住眼睛，看向秋后還有些刺眼的太陽，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奶奶頓著拐杖，接著自言自語：“真想看見瑟這孩子成個家，給我生個重孫子，剛出生的孩子味兒好聞，多干凈?。可@孩子小時候身上就香香的，像是抹了雪花膏，我老了，將就著活著，自個兒都能聞到那股子發(fā)霉的味兒……”

孩子有孩子的味道，女孩兒有女孩兒的味道，女人有女人的味道，原來人老了，最后是一種發(fā)霉的味道。

我感覺心里澀澀的，岔開話題：“奶奶，你為什么不跟阿瑟一起到澳洲啊，那兒空氣可好了，聽說天很藍的，花花草草的……”

“他爺爺在的時候，就喜歡喝黃酒，他爺爺走得早，是福氣啊，這些年來，我可沒短了他黃酒，時不時也得給燒點兒紙錢去，都說閻王好見，小鬼兒難纏，這邊的人要是都走光了，孤孤單單就他一人兒在下面擱著，就說到那邊給他燒外國錢啥的，要是這小鬼閻王再不認外國錢，老頭子得受多少窩囊氣去？”奶奶對著太陽又打了一個噴嚏。

隔天，我和阿瑟在MSN上碰上，我說：“阿瑟，奶奶說你小時候身上香香的，像抹了雪花膏?！?/p>

阿瑟打出得意的表情：“那是，我現(xiàn)在身上還是香香的，你要不要跨洋過海過來聞聞？”

我說：“你知道奶奶為什么不跟你們?nèi)グ闹迒?？?/p>

阿瑟打出無奈的表情：“故土難離唄，落葉歸根?！?/p>

我回過去：“奶奶說，爺爺喜歡喝黃酒，你爺爺在的日子也好，沒在的日子也好，奶奶從來沒短了爺爺?shù)狞S酒，奶奶說要是真的跟了你們走，到了澳洲要是給爺爺燒外國紙錢，怕閻王小鬼不認外國錢，爺爺會在那邊受窩囊氣。”

阿瑟好久都沒有回復(fù)我，我只看見MSN下面始終顯示著提示“對方正在輸入信息”，但是阿瑟的信息，一直都沒有發(fā)過來。

被剪犖犖用啤酒瓶子打昏死的男人沒有再找剪犖犖麻煩，但剪犖犖還是換了迪廳，剪犖犖換工作后請我和小由吃了一頓飯，她自己喝得酩酊大醉，醉了之后的剪犖犖抱著小由大哭。

剪犖犖一邊哭一邊說：“小由，你，你那天說‘回家吧’，你知道我心里多開心嗎？沒有人把我當人看，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嗚嗚嗚……”

小由沒有什么反應(yīng)，把面巾紙塞給剪犖犖，剪犖犖委屈得渾身一抖一抖的。

我看著餐廳外面有些枯黃的樹木，這些年過去，朋友遠了，兄弟散了，愛情也模糊了，剩下的東西到底是什么，誰又能說清楚呢？其實很多時候我們要的并不多，我想上帝比較擅長講價，所以我們實現(xiàn)的東西基本都是打過折扣的。

北京入冬后，我收到阿瑟在MSN上的留言，阿瑟說：“十八，我終于有相信愛情的感覺了?！?/p>

不知道是不是澳洲的夏天影響了阿瑟男性荷爾蒙的分泌，不管怎么說，這話在冬天聽起來，真的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