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又緋紅,說:“你怎么依然……”
“依然令你感動么?”他走幾步,將她橫置在沙發(fā)上,說,“讓我看看傷在哪里?”
她說沒事。
他已將她的褲管卷起來。小腿上纏了紗布。他輕柔地問:“還疼嗎?”她搖頭。“怎么回事?”她說:“我亂穿馬路被車蹭了,屬于活該那種。”
他笑一笑,說:“的確活該?!?/p>
她有點不好意思,好像怕被他看扁似的,解釋:“我一貫遵守交通規(guī)則,那天著急了嘛?!?/p>
這時,她家電話響。電話居然安在臥室。
她爬起來,他又抱了她過去。她這回沒掙扎,因為知道掙扎也無用。
大概是陳劍。
語聲說:“我睡了,別吵我?!?/p>
那邊說了些什么,絮絮一通,料想應是在關照她如何照料傷口之類。
語聲也不回,聽完就掛了。
掛了電話,她倒癡愣了下。馮至鳴略嘲諷地說:“很關心啊,怎樣,打算這樣熬下去。”
她猛抬眼看他,想是要刺他幾句,結果又索然,說:“要不想我討厭,你聰明點告辭?!?/p>
馮至鳴說:“反正已被你討厭了。討厭到底吧?!?/p>
抬頭四顧,看那房間亂哄哄的,散置著玩偶、書籍、花木,又嘲笑道:“你還是女人么?這怎么嫁得出去?!?/p>
語聲說:“不勞你操心。我一個人,自己看得慣就行。”
又勉力緩和語氣,說:“回去吧,我是好孩子,早睡早起那種,十點半準時睡覺?!?/p>
“怕陳劍知道不高興吧?!?/p>
她撇撇嘴:“他有什么資格不高興?!?/p>
馮至鳴索性拖了椅子坐她身邊,眼光落到她腿上,說:“哎,真不要緊?”
“這算關心嗎?”
“由你感覺。”
“是不是對所有睡過的女人都好?”
“不是。對你可能是個例外。”
她抬起頭,說:“為什么呀?你說我不好看的?!笨跉膺€有點輕軟。他聽了受用,說:“我們的身體是好朋友啊?!?/p>
她撇撇嘴,不屑道:“不就想上床嗎。整一套歪理,花花公子大概就是這樣的??谑切姆?,甜言蜜語,把小女孩哄得神魂顛倒。交代一下,我在你花名冊里排第幾位啊?”
“你想排第幾就第幾。”
“是不是,偶爾嘗個平凡女孩也別有一番刺激啊。”
馮至鳴有點黯然:“沒想到我在你眼中這般不堪。像我這樣的人大概一輩子不能動真情——”忽然愣住,又笑笑,“隨口胡說,別放心上啊,沒想對你怎么著。”
語聲有些尷尬,沉默了會,忽地粲然一笑,說:“那我們做個朋友吧,就哥們那種。其實覺得你這人還蠻有意思?!?/p>
他居然也微微點了點頭。不錯,他其實并不能理清對她究竟什么感覺。
自后,也就光明正大做她哥們了。請她吃過飯,她將她的同事秦心帶來了。秦心就是那位給他提供不少方便的女子。席間,馮至鳴謝秦心的時候,語聲張大嘴,說:“哦,我說他怎么這么神通廣大,原來全是你這個叛徒搞的鬼?!鄙先ゾ推匦摹?/p>
秦心叫:“不怪我,我以為你跟馮先生很鐵的呀?!?/p>
“誰跟他鐵,你是見色忘友。”
馮至鳴看她們忘情吵鬧,臉上始終帶著欣賞的笑意。不錯,因為他,很少有這樣縱情任意的時候。
鬧一陣后,秦心向語聲使個眼色,意思是勸語聲收斂些,語聲悻悻收了手,吃東西,說:“我們這樣粗野的丫頭很少看到吧?!?/p>
馮至鳴道:“還好?!?/p>
秦心突然問:“馮先生,聽說您會彈鋼琴,專業(yè)水準。”
大廳中央正好有一架白色鋼琴,馮至鳴便欠身而起,說:“那么,讓我有這個榮幸給兩位女士奏一曲?!?/p>
便施施然到中央。
嘩嘩流水聲起,音符便在其手下錯落蹦躥出來。他頭微揚,眼睛瞇著,身體起伏流轉,有一種線條舞動的美感。
自信、從容、優(yōu)雅,這個時候的馮至鳴是一個純粹的藝術家。
語聲靜靜地聽著,仿佛蹲踞于其構造的音樂巢穴,有種溫暖又迷失的感覺。
良久,秦心輕拉她衣袖,說:“我給震住了。”
語聲故意撇撇嘴說:“不就會彈個破琴么?現(xiàn)在會彈鋼琴的,比比皆是。”
秦心說:“不是鋼琴的問題,是那氣度,人與琴合二為一的感覺,你不覺得他就像要融在音樂中似的?!?/p>
是的,霧一般飄散、蒸騰。人與聲互相纏繞,彼此消弭。很難達到的境界,語聲忽然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