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一眼,隨即又閉上眼睛,似乎覺得她實(shí)在無聊,低低地說了句:“我沒飯局。”看樣子倒真像是沒睡夠一般。
“沒和佳人有約?我說,其實(shí)上次電梯里那女的挺漂亮的。還有照片里那個,復(fù)古得真有韻味。”肖穎歪著頭停下來仔細(xì)地想,還有沒有?最近看到或聽到的新聞里,還有沒有關(guān)于他的花邊?
或許是想得太過投入,所以等她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過頭來,居然被嚇了一跳。葉昊寧也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睛,沉黑如深潭的眼底正對著她的視線:“怎么?”他看著受驚嚇的她,微微挑起唇角,似乎在笑,“你也會介意?”
“當(dāng)然不。”她仰起臉,聲音明朗,“我是在真心提醒你,誤了約會可不好。”
他抿著唇角輕輕哼了一聲,站起身之前突然好興致地捏了捏她的下巴,漫不經(jīng)心地笑起來:“你真是盡責(zé)?!彪m是夸獎,但其實(shí)倒像是在對待小孩子,一副敷衍的態(tài)度,又仿佛一貫的調(diào)侃,然后便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衣帽間。
五分鐘之后重新走出來,只見肖穎仍舊維持著原先的姿勢,半蹲在沙發(fā)邊一臉挫敗的僵硬,葉昊寧竟然心情大好。
方才的試探,更像是吃醋。其實(shí)葉昊寧一向不喜歡女人有這種表現(xiàn),但此刻換在肖穎身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倒是完全受用。
“去換件衣服。”他在一旁停下,無視她探究的眼神,格外好脾氣地說,“出去吃飯?!?/p>
肖穎卻想,這人難道不愧疚嗎?或者不該惱羞成怒嗎?怎么如今反倒和顏悅色起來,簡直一掃之前整個下午的陰霾。
“不去。”她說得斬釘截鐵,順便站起身來。
誰知蹲得太久,左腳發(fā)麻,差點(diǎn)在下一刻軟倒。
只不過是差一點(diǎn),因?yàn)楸蝗~昊寧眼疾手快地托住,才不至于重新跪下去。
葉昊寧扶著她說:“家里沒有那些垃圾食品?!?/p>
“我知道……”她暗自抽了口氣,某種細(xì)密的酸麻感在小腿處迅速蔓延開來,針扎蟲咬一般,十分不舒服。
她抬頭看他一眼,語氣略為生硬:“反正不餓?!毙睦飬s仍不免贊嘆了一把。這人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無論正裝還是休閑打扮,總能穿出一派隨意倜儻來。
葉昊寧穿著亞麻襯衫,最普通不過的淺灰色,卻將整個人襯得清俊挺拔,頸邊似乎還有沐浴露的味道,清涼的薄荷味劃過鼻端,她別過頭去活動了一下左腿,只聽他又說:“是張斌和他未婚妻請客?!?/p>
她一愣:“之前你也沒告訴過我?!庇趾桑岸?,不是說沒有飯局?”
葉昊寧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古怪,板著面孔松開手:“時間快來不及了,動作快點(diǎn)?!睆阶员尺^身去換鞋,心里想的卻是,怎么可能告訴她,原本自己是真沒打算出門的。但只恐怕兩個人單獨(dú)出去吃飯,更是不可能的事。
聚餐的地點(diǎn)是他們慣去的酒店,方一推門,屋里的五六個人便同時望過來,齊刷刷的目光,其中一人說:“就差你們倆了。服務(wù)員,上菜吧?!?/p>
在很久之后肖穎想了又想,才發(fā)現(xiàn)自己與葉昊寧其實(shí)還是有許多共同點(diǎn)的,比如許一心說的喜新厭舊,又比如,他們同樣顧及面子。
在關(guān)系徹底破裂之前,無論人后如何嘲弄冷戰(zhàn)甚至用某種特殊暴力解決問題,但至少在人前,總是維持一副平靜和睦的樣子,十分有默契。
所以,她的朋友和他的朋友,誰都沒有對他們的婚姻產(chǎn)生過猜疑。
張斌就是葉昊寧的朋友,嚴(yán)格地說,還是發(fā)小。
而肖穎在與葉昊寧認(rèn)識的不久之后,便在一次聚會上見過他,那時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卻是,花天酒地?zé)o一不精的風(fēng)流人士。
誰知如今也訂了婚,未婚妻乖巧漂亮舉止文雅,完全大家閨秀模樣。
可是肖穎卻總也忘不了當(dāng)初張斌立下的豪言。
那天恰好一群人喝高了,她趕去的時候,連葉昊寧似乎都有了醉意,靠在昏暗的沙發(fā)一角閉目休息。
而張斌就拉了拉她的衣擺,示意她坐下,然后雙眼迷蒙地沉吟半晌,才說:“那小子真不仗義……忘了我們以前說過什么了,居然閃電結(jié)婚……”又罵了句臟話,口齒不清。
他口中的那小子,自然是指葉昊寧,肖穎只覺得好笑,隨口就說:“你早晚也有那么一天?!?/p>
“……別!”張斌大手胡亂一揮,幾乎扇到她的臉,半睜著眼輕蔑而又豪氣萬丈,“婚姻是墳?zāi)埂救嗽趺纯赡茏詫に缆贰鞘巧底硬鸥傻氖隆?/p>
結(jié)果回家的路上,肖穎揚(yáng)著唇角靠在車窗上,冷不防聽見身旁傳來聲音:“說我是傻子,你就這么開心?”聲音慵懶緩慢,帶著微啞的磁性。
她回過頭,很驚奇:“你居然聽到了?”
葉昊寧看都不看她,兀自閉上眼睛,車外霓虹在他清俊的側(cè)臉上不斷劃過,形成交錯的光影。
“我發(fā)現(xiàn)你怎么那么能裝啊?”她坐近了推推他,“明明清醒著,還偏要裝睡,知道自己有多沉嗎?我都快被你壓死了?!?/p>
他輕哼一聲,其實(shí)呼吸里還有明顯的酒氣,胸口也沉悶,晚上是真的喝多了,但還不至于不省人事,所以聽完她與張斌毫無章法的對答,竟然覺得無奈又好笑。
與一個明顯不清醒的人說話,居然還那樣有興致,這種事估計(jì)也只有肖穎做得出來。
那晚深夜,他將她壓在身下,她在意識全面崩潰之前,努力捉住最后一線清醒的光明,含糊地問了句:“你呢?為什么愿意進(jìn)墳?zāi)???/p>
但是沒有聽到回答,便被帶入另一重美妙而熱烈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