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說，周大江也是被殺的？”薛佳的汗流了下來，她感覺危險正在逐漸逼近自己。

“那他的通訊器材到哪兒去了？一個人的小靈通不隨身帶著，還會藏在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嗎？”

三個人都不說話了。

良久，席文斌才說：“周大江死了，周宇失蹤了。我們的兩條線都斷了。下午熊雷會再去找光輝影視，我估計那兒也是人去樓空，什么都找不到。我感覺有一個很強(qiáng)大的力量，在希望這件事情到此為止?！?/p>

“那我們怎么辦？”薛佳問。

“停止。”席文斌說，“我不能讓我的記者冒險，尤其是還有一個見習(xí)記者。你們一會回到報社，把手頭所有的材料整理一下，都交給我，它們會由報社轉(zhuǎn)交給警方。然后，熊雷回社會新聞部，薛佳另行分配任務(wù)?！?/p>

薛佳啞口無言，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結(jié)果。

熊雷問：“就這么完了？這不是向惡勢力低頭嗎？”

“你們都還年輕，我經(jīng)歷的事情比你們多，有一些避讓是必須的。報社的工作，是傳播信息，而不是主持公道?！?/p>

“不對！”熊雷爭辯道，“我們還有線索，我們還有那個酒店的線索，應(yīng)該查下去。水門事件就是這樣，記者要調(diào)查真相?！?/p>

“那你他媽到美國去啊！”席文斌發(fā)怒了，“在這兒呆著，就得按這兒的規(guī)矩來！”

一回報社，席文斌就把薛佳叫到會議室去單獨談話。薛佳以為席文斌要罵自己一頓，的確是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跟丟了周宇。沒想到席文斌已經(jīng)平靜下來，他只是看著薛佳，眼睛里漸漸涌一種慈愛。良久，他問：“你沒什么事吧？”

薛佳搖搖頭，不愿意直視他。

“沒什么事情就好。一旦有什么為難的事，一定要告訴我。至少，報社不會看著自己的員工遇到困難不管?！?/p>

席文斌似乎話里有話，薛佳想，他知道什么了？或者他懷疑什么了？

席文斌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給薛佳：“這是報社給你的正式聘用合同。你看看就簽字吧?！?/p>

薛佳猶豫了一下，一瞬間，她真的不想簽?？墒?，她還是簽上了字，都沒看里面寫的是什么。

席文斌接著又從包里拿出一張紙，遞給薛佳。上面是一個網(wǎng)址。

“這是兩個90后小女孩的博客。她們也是初涉娛樂圈，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博客里咒罵自己的父母和老師?？赡芤彩菫榱顺醋靼伞闳ヅ芘苓@件事情，采訪一下她們本人，再采訪一下教育專家心理專家什么的，弄個深度報道。立意要從青少年素質(zhì)上考慮。動作要快，一個星期就交稿子?！?/p>

薛佳接過這張紙，情緒低落地說：“那我先看資料去了?！?/p>

席文斌點點頭：“你把熊雷叫過來，我有話跟他說。”

兩個女孩自稱是雙胞胎，叫秦歡歡和秦迎迎。她們組成了一個演唱組合，參加過電視臺的選秀，然后就出來混世界，酒吧歌廳什么都唱。她們說，父母很早離婚，沒有人愿意顧忌她們的感受，她們覺得人都是自私和冷酷的，說她們的老師虛偽透頂……總之還有一些難聽的、足以引起他人憤怒的話。整篇文章里充滿了對人世冷漠的嘲諷，非常叛逆。

這是典型的搏出位的文章。薛佳憑經(jīng)驗覺得，一定是有幕后推手在操作這兩個女孩，以期贏得公眾與媒介的注意。過不了多久，她們會有專輯出來，也許還會參加什么演出吧。薛佳很反感這兩個孩子的做法，要炒作也得先有作品啊，什么都沒有就嚷嚷，可見東西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自己明知道這是一個圈套，可還迫不得已往里跳，幫著人家煽風(fēng)點火，蒙騙群眾……薛佳突然對自己的工作產(chǎn)生了一絲厭倦感。怪不得蕭正宏隨口就說，娛記是寄生蟲呢。

薛佳嘆了口氣，在她們的博客上留了悄悄話，說明自己的身份并留下電話號碼。然后，她又習(xí)慣性地點開收藏夾里羅玲的博客。里面有不少網(wǎng)友的留言，都是祝福羅玲“一路走好”的。

瞬間，內(nèi)疚感涌上心頭。她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就是周宇。也許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才導(dǎo)致周宇突然消失的，才會讓席文斌對自己非常不滿。她知道這一段時間，席文斌肯定承受了壓力--只是這個壓力來自何方并不清楚。席文斌一直對自己關(guān)照有加，雖然可能對自己存在旖念，但仍然讓自己感到很受用。他對自己是信任的，欣賞的。只是自己瞞著他和蕭正宏在一起，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欺騙，尤其是，蕭正宏是她的采訪對象，而且和整個事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胡思亂想之間，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要和蕭正宏談?wù)?，開誠布公地談。她不想讓自己生活在這種矛盾和混亂之中。

電話響了，是一個年輕的女孩：“要求采訪的記者很多，我們得安排一下?！?/p>

“你是誰？歡歡還是迎迎？”薛佳問。

“這不重要。你24小時開機(jī)吧？等我們通知?！迸⒌目跉夥浅Ｅ?，薛佳的反感更強(qiáng)了。

她強(qiáng)壓著自己的不滿，盡量緩和地說：“把我們報紙安排得靠前一點吧，我們是都市報，很有影響力的?！毖严Ｍ芤粌商靸?nèi)完成這個采訪，然后請假，去金豬灣。

“你先等著吧，我們自己心里有底?！闭f完她就掛了電話。

不知道天高地厚。薛佳想，席文斌看人還是很準(zhǔn)的。

接著又打電話聯(lián)系了幾個專家。專家們倒是非常樂意配合。薛佳把意圖和女孩的事情一說，那頭立刻滔滔不絕，仿佛已經(jīng)為這個采訪準(zhǔn)備了好久。有一位大學(xué)心理學(xué)教授正在做飯，他竟然放下炒菜勺，專心和薛佳講話，然后不厭其煩地詳細(xì)介紹自己的頭銜：“我是心理學(xué)會的理事，對對，是學(xué)會不是協(xié)會，我們是權(quán)威的科研機(jī)構(gòu)?！?/p>

優(yōu)越感略微回來了一點，薛佳笑了笑。老家伙們長期被人忽視，想出名都想瘋了，一聽就知道憋得夠嗆。

把手頭的事情做完，天色已經(jīng)暗了。薛佳抬頭看了一眼席文斌的座位，竟然還是空的。

席文斌和熊雷在會議室的談話還是沒有結(jié)束--薛佳心頭閃過一絲疑惑，不是要放棄采訪么，怎么還有那么多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