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一個世紀那么長久,在長久的沉默之后,盛之以低低地說了一聲,好。就是這么簡單,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簡單到盛之以對自己在修理廠的好朋友小朱說起來的時候,小朱驚訝地張大嘴巴,半天都合不攏。小朱想了很久以后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炮珠般地問了出來,這個姑娘好看嗎?這個姑娘到底是圖什么?這個姑娘不是想騙你吧?盛之以有些郁悶地看著小朱,難道我就不能配個好姑娘嗎?小朱連忙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后悶聲悶氣丟過來一句,哥們,咱得找準自己的位置啊。
盛之以沒有再說話,他想找準自己的位置,他不盲目。可是愛情實在是一件讓人盲目的事情,讓人頭腦簡單,讓人失去理智。一樣期盼已久的事物放在你面前,大概沒有幾個人能有那樣好的抵抗力。盛之以不愿意想太多了,他只想好好享受這份來得雖然突然可是著實美好的愛情。他幾乎每天下班以后就到季笑柔的學校去,和她一起在食堂你一勺我一勺地分一份飯,牽著手在學校的綠地里散會兒步,或者只是陪她去上晚自習,認真看著她看書的表情。盛之以由衷地享受和季笑柔之間的點點滴滴,他覺得幸福,他真的幸福。
很多次,盛之以想問季笑柔為什么她會喜歡他,可是季笑柔只是對他甜甜地笑,卻什么也不肯說。問得急了,她就埋怨他,喜歡就是喜歡唄,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你沒看見書上都說愛情是盲目的沒有道理可以講的嗎。盛之以也咧開嘴傻笑,他想,這真的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他離季笑柔的距離那么遙遠,可是這樣好的姑娘偏偏就是和他好上了,真不講道理!
兩個人的感情很好,就這樣,溫柔地、堅定地展開著。甚至在初中同學聚會的時候,季笑柔坦然大方地拉著他的手,把他的胳臂牢牢地挽住了,在同學們詫異的目光里安靜地向他們說,現(xiàn)在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了!反倒是盛之以感覺到不好意思,感覺到羞澀。季笑柔只是在不能制止的竊竊私語里把他的胳臂挽得更加緊了。季笑柔還積極慫恿他經(jīng)常去看他媽媽,她跟著他一起去。他們?nèi)齻€人一起坐在小賣部的柜臺后面,一邊磕著葵瓜子一邊閑閑地拉家常,就像一家人一般融洽。盛之以本來是很不喜歡他媽媽的,他覺得他媽媽拋棄了自己父子倆,實在是可恨。但是在經(jīng)常去看她以后,他逐漸開始理解她,她也很苦,那些年日子真的太窮太難捱,他父母又是媒妁之言而結合的,感情基礎本就薄弱。他媽媽這些年來也并沒有過過幾天好日子,她是個苦命的女人,意識到這點,盛之以開始憐憫起她,每次來都會先去超市買些東西,她舍不得吃的零食和舍不得用的平價護膚品,那些在超市開架的十多二十來元的東西就哄得這個女人心花怒放,盛之以在她的笑容里望向季笑柔,季笑柔也對著他,淺淺地笑。
時間就在這樣的溫存里面像一股淙淙的泉水,緩慢地流過,就算偶爾有激流、有旋渦,也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季笑柔很快就要畢業(yè)了,她和盛之以不只一次商量自己的前途問題。老師鼓勵成績好的季笑柔考研,她不愿意。“我都怕死了,已經(jīng)學了這么多年,還要讓我再學兩年,我可要瘋了呢?!彼p描淡寫地對盛之以說,一臉無所謂的態(tài)度??墒鞘⒅灾榔鋵嵥窍氲?,她的成績單上每門成績都是優(yōu)秀,年年都拿著一等的獎學金,季笑柔真的是塊讀書的材料,她是怕她和他的差距越拉越大啊。盛之以也希望季笑柔考研,他不想耽誤她什么。可是季笑柔執(zhí)意要工作了,她甚至計劃好了,就在本市的各家單位里面挑,只給他們發(fā)簡歷,她說她喜歡這個城市,她不想到別的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盛之以怎么說,她都不肯改變自己的決定。盛之以看著季笑柔耐心瀏覽著本市的招聘網(wǎng)站,然后飛快地揮舞著手指把一份份的簡歷發(fā)出去,他心里突然涌起來一股深切的內(nèi)疚,他覺得他把季笑柔的翅膀折斷了,如果不是他,季笑柔應該有更好的前途,季笑柔是不應該留在他們這座不大的城市里面的,在這個城市里,好工作都屈指可數(shù)。但是盛之以所可以做的全部事情就是在不太忙碌的時候請假陪著季笑柔穿過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在那些高樓大廈的鱗次櫛比里,為尋找一份合適的工作而用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