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云
你與自我為敵,作踐可愛的自身,
有如在豐饒之鄉(xiāng)偏造成滿地饑民。
你用自己的花苞埋葬了自己的花精,
如慷慨的吝嗇者用吝嗇將血本賠盡。
——莎士比亞
文字是一種承諾么?還是你嘴邊勾勒的無謂之誓?
海邊,在日光下光鮮亮麗的誓盟,飾夢,總有一種直達人心又遙遠難喻的力量。親近而疏離的,文字的古老游戲。
從文字誕生的那天起,往往復復總是有人在無聲中掉落承諾的深淵。爾后旁人嘩然,一場陷阱。
承諾有真有假,有善有惡。美好的承諾看似完美卻與現(xiàn)實背道而馳。而那些不驚天不動地的承諾有時卻能夠真正成就一番作為,以及讓一個委瑣的人變得豁達。承諾并非浪漫人的特屬。承諾并不遙遠。
承諾可以是隨手戴上無名指的戒指,也可以是一個如釋重負的轉身。
文字是承諾的一種,迷蒙而深刻。文字是承諾,被篆刻在某座無名的高崖上,最嶙峋的石的背面。無法風化,不見天日。
青苔爬蝕,文字注滿潮濕。濕漉漉的文字被時光打磨得蒼勁,足夠撐起一個龐大無際的背叛。
不得不說,背叛總是離承諾不遠。
初次見你,在黃昏的車站,人聲鼎沸,車輛不斷從相對的方向疾馳。你背著笨重的木吉他,輕微的走神。雙手插袋,和所有小青年一樣囚禁著自己在封閉的世界。對社會有盲目的抵觸與排斥,對生活充滿激情與絕望。
你和所有的小青年一樣漠視周遭的環(huán)境,不懂得保護自己。我本沒什么新奇,卻在無意之中看見你琴套右邊復古的字跡。一個詩意的姓名:Shakespeare。
輕描淡寫卻深刻的姓名,黑色琴套上用微帶銀光的筆寫著。
川流不息,城市是喧囂的,流轉的星辰,曲折蜿蜒的經(jīng)脈一般,城市在搖晃。唯獨寂靜的,是一個在夕陽包裹下泛著微光的,西式的,繁瑣的,震撼而寂靜的姓名,一行復古。
“Shakespeare?!?/p>
威尼斯聽晚城余音,喧鬧被金色覆蓋。黃昏在飄搖。
莎士比亞在船上寫詩。
十四行詩。
時光磅礴,人性淺陋,而水始終沉默。時光吻醒停歇在教堂十字架上的眼神犀利的鳥。
時光吻醒了誰?是誰在用文字承諾。
再次見你,在夜晚廣場的東南角落。城市所有的霓虹都掉落進你小小的角落,好像你突然間就變成了這城市的誰。流淌的夜色灌進你的眼睛。仿佛我看見你,就可以看見一整座生活這么多年的城市。
你不理會四周,兀自深情,又帶著一點漫不經(jīng)心。
你抱著淺紋吉他唱著蘇打綠的《小情歌》,流虹飛轉,你的夜音飄轉在城市的邊角。小心翼翼,淺唱低吟的。
小小的小情歌。
而我就站在你對面。
我們對話了,微雨落下。你沒有抬頭就淺聲地說:“是南方的暴雨會如何。一個被淋濕的賣唱者,一個被淋濕的施與者?!?/p>
“你的確和所有小青年一樣囚禁著自己在封閉的世界。對社會有著盲目的抵觸與排斥,對生活充滿激情與絕望。”
你笑了,站起身來反詰我:“是這樣嗎?”
我也笑著:“不是嗎?”
就好像,我們認識。
后來,你總會彈著吉他,唱著淺吟般的歌。你說起你單親的家庭,屋內滯固的空氣,夜里無盡的失眠,和關于逃離的若干思忖。但所有傾訴的結果都一樣,你低頭沉思,然后說一句:“母親,還需要我照顧?!本屠^續(xù)安靜地彈唱起來。黑色的睫毛覆蓋著年輕又疲憊的瞳孔中,年輕又疲憊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