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絮,好些日子沒在走廊上看到你。過得還好么。
想象你會在某個時刻出現(xiàn)。帶著天使的翅膀,披著滿身陽光。一襲衣裙。對了,須是白色的裙子。初絮,你穿上裙子一定分外好看。從來不見你穿裙子的樣子。
想象你笑的樣子。嘴角彎成彩虹的弧度。陽光像雪片在你頭頂飛舞。
初絮,你會勇敢。一直以來你都把你自己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囚禁自己,隔離自己,漠視自己也折磨自己。結(jié)束那一切好嗎。準備一場對過往的逃離。我可以帶你去流亡,倘若你愿意。只要一點勇敢就足夠。
初絮,你可以做得很好。你可以讓所有人對你刮目相看。你可以讓世界因你不一樣。比如說,某個角落會多一寸陽光。
那些改變是從一點點開始的。釋放。逃離。一邊迷惘一邊尋覓。
初絮在不自知中開始改變。信里的溫存話語,變成耳邊的旋律,不斷對自己說,你可以。
成績在逐漸提高。如果曹圣是年級第一,那么她就必須強迫自己也有驕人的學習成績。會在課上破天荒地舉手,在班里沒有人能回答的冷場時刻,怯怯站起,告訴所有人她的答案,可以看到老師贊許的表情。會在交頭接耳的女生中插上一句,我喜歡米拉?喬沃維奇,喜歡她冷的深的藍色眼睛。會在走廊上伸出雙手,讓溫暖的陽光落在自己的手心。
會在與他目光交接的時候微笑。
他們只用目光交談。她綻開一個葵花的笑容。他報以燦爛一笑。
然后,在某個陽光如洗的早晨,初絮為自己挑了一條白色的棉布裙。她對著鏡子,用金色絲帶把頭發(fā)扎成兩束。跨越。初絮對自己說。只要一點勇敢就足夠。
陽光淌過的早晨,空氣里是清橙的氣息。從發(fā)絲間掠過的,是毿毿金縷的風。天是一碧澄藍,夢似的云浪在年輕的笑里翻滾。
依然以一樣的姿勢站在那里的,是那個男生。
初絮躑躅片刻,然后緩緩地向他走去。
“嗨!”初絮說,努力握住自己的笑,“我喜歡你?!?/p>
男生把臉轉(zhuǎn)向初絮,極度驚訝的表情。
“謝謝你給我的那些信?!背跣跽f,定定地看著曹圣的眼睛。
那雙熟悉的溫柔的眼睛里,寫滿廣袤的空白。
“什……什么?”曹圣訝異地問。
“那些信。你發(fā)給我的郵件。它們真的給我很多鼓勵,讓我鼓起勇氣走到你面前……”
“信?”仍是一臉疑惑,“我給你寫過信么?”
“你不記得了?你給我寫的那么多信……”
“可是,同學,我甚至不認識你,怎么可能給你寫信呢?”
初絮愣住。
他甚至不認識我。是呵,他甚至不認識我,怎么可能給我寫信呢?
初絮最先想到的是,他一定在騙我。
然后她否決了自己。腦海里慢慢浮現(xiàn)出一個形象。一個矮小,肥胖的女人,趴在電腦前打字。
初絮無視響起的上課鈴聲,從學校跑了出去。她要去確認一件事。她要去找那個天天給她寫信的他。她一路狂奔。大口呼吸,幾乎把地球上的氧氣耗光。
她急急地掏出鑰匙,打開門。她聽見自己的房間的響動。她猛地推開門。
矮小的,肥胖的女人慌張地回過頭來,看到初絮,一臉蒼白。然后她急急地把初絮桌上的日記本合上。
“對不起……”她囁嚅著說。
初絮不再寫日記。
她不曾與母親爭吵。她安靜地聽母親的解釋,聽一個母親的隱忍與孤寂,聽埋沒在陰影里的無聲的愛。她在母親額角發(fā)現(xiàn)一絲雪白。她從來沒有這樣心疼母親。最后她以一個擁抱結(jié)束了這一切。
初絮,你是被愛的。初絮對自己說。你應該知足。
那一瞬忽然長大。
一切如常。她依然是那個把臉深埋在陰影里的女子。把臉深埋進陰影。連同所有孤寂與悲傷。她依然是化作葵花的柯萊蒂,世界迷失在冰冷的霪雨里。她曾經(jīng)只有太陽。現(xiàn)在她連太陽也失去了。她依然以一樣的姿勢佇立在喬木的陰影里,虛瞇著眼睛看陽光。只是不再用眼角去看對面的男孩。與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