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下午，和明慧約好，在正大廣場碰面，喝茶聊天。把車停到地下車庫，一片悶熱。不由加快腳步，往商場通道走去。推開沉重的玻璃門，一片清涼涌來。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坐電梯直上五樓，走進餐廳，臨江的座位上，明慧早已坐在那里，在看雜志。

我坐下來，叫飲料。明慧盯著我的臉說：“留白，你氣色真好。談戀愛了吧?！?/p>

我瞇起眼睛笑，“看得出來嗎？”

“你是說真的？”她來了興致，放下雜志，身體前傾，湊了過來，“老實交代，什么人這么厲害，讓你下凡塵了?！?/p>

我簡單匯報情況，三言兩語，盡量誠實。講完之后對面半晌沒有聲音，然后只聽到她倒吸一口冷氣，聲線都提高了：“你夠可以的啊留白。這種八點半港臺劇里面的人物你都能夠遇到，還能把他手到擒來，太厲害了。”

我捂住嘴巴，避免自己笑出聲來：“讓你受驚了，呵呵?！比缓笊晕⒄徽伾骸澳敲茨隳?？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有心情約我出來喝茶，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吧?！?/p>

她攤攤手，表情復(fù)雜：“就這樣唄，兩邊父母都知道了，現(xiàn)在他反而沒精力和我鬧了，要與兩老斗爭呢?！?/p>

“哦?！蔽也恢趺唇涌?，這個過程盡是凄風(fēng)苦雨，不是身陷其中的人，是沒資格發(fā)言的。

“沒事，”她反而笑起來，“大不了和你一樣，你可要混好了，給姐妹指一條明路。以后就算自己過了，也能向你學(xué)習(xí)，重新走出更燦爛的一片天?！?/p>

我不笑也不行，“你就貧嘴吧，還以為是在公司里作報告哪。”

其實我心里知道，明慧根本不必害怕，她家里背景雄厚。父親是那個郊縣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兩家結(jié)合，是門當(dāng)戶對，雙方千挑萬選的結(jié)果。家族的力量，這時候會顯出巨大的威力，這種婚姻之牢固，是平常人家很難想象的。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最后恢復(fù)單身，回到自己家中，還是可以得到最好的生活保障，娘家有靠，總是好的。

“現(xiàn)在是熱戀吧，瞧把你美的?！?/p>

我坦然點頭，“的確是很喜歡他，就想和他待在一起，不做什么也好，只是看到就歡喜?！倍嗄甑睦吓笥蚜耍瑳]什么好隱瞞的，我把真實感覺，說給她聽。

明慧有些動容，“可是留白，你們想過將來嗎？”

將來，沒想到她這么直接地問我。我一時沉默，我和楚承的將來，想過嗎？躺在他懷里，被他緊緊抱住，四肢糾纏，好像要融成一個人。在那些甜蜜到恍惚的時刻里，我一定是偷偷想過的吧?？墒侵灰陨郧逍?，那些微的念頭就會煙消云散了。我是誰？每每望著鏡子，都會這么問自己。如果我還是多年前那個藍衣白裙眼神清澈的留白，我一定會心心念念想著和他的將來，但是現(xiàn)在的我，怎么掩飾，都掩飾不掉眼底的一線蒼涼。人要有自知之明，才能避免自取其辱，和他在一起的快樂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將來是如此沉重，我如何負擔(dān)得起。

“沒想過，”我老實作答，“我不敢想。”

她嘆氣，“那你就這么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理？留白你怎么一點都沒變，從來不為自己打算?！?/p>

豈止是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理，我把玩手中的手機，“明慧，我的想法，你不會懂的。”

“我猜都猜得到。你一定是被動得要死，深怕別人以為你是死心塌地纏著他，每天縮在家里等電話，人家沒聲音你就一定保持沉默，是不是？”她喝了一口茶，繼續(xù)數(shù)落我：“留白，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一個需要女性主動的年代，否則到最后你誰都留不住。矜持的淑女已經(jīng)過時了，萬一遇到死纏爛打的競爭者，怎么辦？你怎么不吃一塹長一智啊?！?/p>

競爭者，往事突然清晰地浮上來，當(dāng)年躺在身邊的男人，整夜攥著他的手機，半夜都有頻繁的消息震動聲傳來，不知是為什么，明知是怎樣的情況，卻不愿意奪過來看個究竟。妻子，不是應(yīng)該被保護的嗎？為什么到最后卻被最親愛的人傷害?？戳擞秩绾危@個男人的心已經(jīng)不在你身上了，除了放他走，你還能如何？我已經(jīng)是被那樣毫無憐憫地撕碎過自己的尊嚴了，現(xiàn)在與楚承在一起，既然心里明白是沒什么將來可言的，至少在自尊上，要給自己留條后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