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頭火苗陡然躥起,咬牙望著他,恨不能此時奪刀將他砍倒在地。
可卻是無論如何也動他不得。
龔明德之部遇雨不能趕赴此處,涼城便只剩風圣軍;鄴齊大軍鐵血陣容已見,縱是狄風亦不敢斷言能勝;若是入城之后動手將他除之,只怕明晚鄴齊大軍便會攻破邰涗東境!
好手段,好計謀,好心思!
賀喜眼神似刃,看向她,壓低了聲音道:“我就知道,信不得你?!?/p>
英歡眼中怒火將撲,深深吸了一口氣,“彼此彼此?!?/p>
兩軍陣中,兩人相望,頭頂耀日當空而照,四下卻是冷寂萬分。
…………
大歷十一年夏八月二十六日,上次涼城,親犒鄴齊大軍于西郊,執(zhí)何平生之手歸城,小宴行宮垂拱殿,以示惠慈。
是夜,上令鄴齊大軍于涼城西郊扎營,獨留何平生于城中。
…………
南都涼城行宮已建三百余年,其間朝代更迭,幾易其主,殿角廊間,略顯滄桑。
垂拱殿位在行宮之東,于諸殿中最小,只比京中宮內朵殿略大一些。
英歡迎何平生至城中,著有司以邰涗朝之小宴禮款之。
殿內通明如日,諸臣列殿而坐,樂伎行歌板,又有教坊色長二人,于殿上欄桿邊看盞斟御酒。
宴共行酒九盞,杯杯剔透,為邰涗上等花釀。
侍女紫繡抹額,輕拾袖口,笑顏如花,半跪于賀喜身旁,手腕微提,替他玉杯中斟了八成滿,“何將軍請用。”
賀喜垂眸,嘴角勾起,手將玉杯轉了半圈,問那侍女道:“可是醉花酒?”
侍女微怔,“不是?!?/p>
賀喜抬眼,目光飄至位于上座的英歡,依舊笑著道:“那倒可惜了。在下有幸曾飲得邰涗醉花酒,堪稱世間絕品,一直惦念不忘?!?/p>
狄風于對面聞之,臉色微變,抬頭去看英歡。
沈無塵亦是聽出賀喜話中之意,心中嘆了一聲,卻是不語。
只有呂封不解,笑望賀喜,問道:“何將軍,那醉花酒雖好,卻比不得眼前這御酒。”
賀喜挑眉,眼中笑意愈濃,“醉花酒似人,品酒便是品人。眼前御酒雖是珍貴,可卻沒有那種風致?!?/p>
幾句話字字清晰,悠悠傳入英歡耳中,叫她心尖微微一顫。
這人話中有話。
忽而想起那一日在奉樂樓,他火辣直白的目光,他大膽放肆的行徑……回憶中的醉花酒,香濃醇厚,味存齒間,三日不散。
他說,品酒便是品人……那一日他壓著她的杯口,喉結微滾,一點點喝下她沾過的酒……
英歡臉上著了火似的,手中玉杯也變得滾燙,再也握不住。
再也不能想。
這男人,就似浸了毒的醉花酒,雖極醇美,卻要人的命。
自率五萬大軍親入邰涗境內為她解困,卻于其后百般算計她。
她從來都未算得贏他……但她也絕不愿輸給此人!
英歡朝下望去,那人此時已然卸了甲胄,單穿一件細錦黑袍,身上戾氣消了不少,不似先前在城外那般懾人。
他比先前,瘦了。
她微微一喘,撇開目光,心思又開始搖晃。
在他身側隨侍的侍女看著他,臉色愈來愈紅,竟是副小女兒懷羞的模樣。
英歡余光瞥見,心中一擰,不由得暗自冷笑。
她怎的忘了,這男人就算沒了身上尊位相加,仍是出色得誘人。
那鄴齊后宮中的三千佳麗……
英歡胸口忽然變得極悶,冷眼看向那侍女,“不好好侍候,愣著做什么?”
那侍女一驚,“陛下恕罪!”
慌亂之下手腕一抖,托著的銀質酒盅便掉了下去,砸在賀喜右肩上,酒灑了他一袍子。
英歡面色轉怒,正要開口,卻見沈無塵起身上前,命人將那侍女帶下去,然后回身對她稟道:“陛下,莫要因此擾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