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明月欣兒剛趕到宗祠門口,就看到柳雨湘和那個養(yǎng)蜂人蕭笑被幾個漢子押著出來。
他們的雙手都被反綁著,蕭笑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柳雨湘的手上血跡淋淋。蕭笑大叫著“冤枉”,還不停地用身子去撞押他的人,以示抗議。柳雨湘則神色蒼然,臉色慘敗,眼神灰敗,不置一言,對周圍的一切恍如未見。
街道兩邊已經(jīng)陸續(xù)圍了很多人,每個人都對柳雨湘和蕭笑投以鄙夷的神色,還有些人指指點點,說著難聽的話。老夫人和幾個族中長輩的臉色,都是嚴厲而木然的。跟在老夫人身邊的菊媽,一臉得色。岑溪弦的臉上,笑得如初次綻放的春花般燦爛。沈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斗雞走狗去了,并不在現(xiàn)場。沈齊面上仍是沒有任何表情。反而是梅嬈非,不曉得因為什么緣故,面色十分難看,似乎是才受過驚嚇一般。
我擠在人群中,眼睜睜地看著柳雨湘和蕭笑被押上囚車一般的木柵欄車,開始游街示眾。周圍的人開始大罵著“奸夫淫婦”“狗男女”等各種污穢的詞語,并且往他們身上扔臭雞蛋、爛蘋果。還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顫巍巍地端著一盆污水走上前來,用力潑在柳雨湘身上,直凍得柳雨湘嘴唇發(fā)白。我倒是不能想明白,那樣一個老太太,哪里來的那么大的力氣。
今天的天氣,出奇地暖和,但是被潑了一身的水后,柳雨湘的身上還是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人流隨著柵欄車,漸漸地去得遠了。我站在原地,怔怔地想著:那沉睡中的沈洪,可知道他心愛的妻子,此時正承受著生死劫難?
明月欣兒不停地問我該如何去做,急得直搓手。這時候,落落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走過來,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見到我,她跪下,沉靜地說道:“請小少奶奶救大少奶奶一命。大少奶奶也救過小少奶奶,小少奶奶該不會見死不救吧?!蔽叶⒅?,不說話。明月欣兒搶上前來,喊道:“我們一起去劫‘囚車’吧。落落,我聽說你會一點兒防身的功夫?!?/p>
落落理也不理她,仍然直直地盯著我,沉聲道:“請小少奶奶大發(fā)慈悲,救大少奶奶一命?!?/p>
明月欣兒扯了她一把,說道:“你瘋啦,小少奶奶又不是神仙?我們還是商量商量怎么劫‘囚車’吧。小少奶奶就不必出面了,不過得算我一份!”明月欣兒說得豪氣干云,想來是聽說書的聽得多了。這個丫頭,總是什么古怪的念頭都想得出來。
我望著落落清冷如水的眼睛,用力點了點頭,說道:“落落,你放心,我一定會全力營救姐姐的。你現(xiàn)在回去沈家,把大少奶奶的東西收拾好,然后到西蕩口等她。”西蕩口是白浪河邊上的一個壩口,邊上全是蘆葦叢,十分隱蔽。
落落點點頭,起身走了。明月欣兒睜大眼睛,絮絮叨叨地問我怎么救柳雨湘,一直問個不停。我懶得理她,便不言語。
由于人多的緣故,游街示眾的柵欄車行得十分慢。我很容易地就趕上了。柳雨湘仍是漠然不語,仿佛周圍的一切惡語和攻擊與她無干。那個養(yǎng)蜂人蕭笑,也累得不行,消停了下來,一言不發(fā)。兩個人的身上臉上都是傷痕。圍著看熱鬧的人,愈發(fā)地多了起來。還有好事的人,從自家取出鑼鼓敲個不停。
我跟在人群后面,不動聲色。游行隊伍緩慢地行走,快到中午的時候,終于接近白浪河口。白浪河里的冰,已經(jīng)化得差不多了,滔天的河水在這太陽底下,閃著魚鱗般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