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我原以為我是睡不著的?？墒菦]過多久，我已沉沉地酣睡過去。而且睡得異常平靜，連半個夢兒都不曾有。真不知道是我真?zhèn)€累了，還是我當(dāng)真就是個天性薄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醒來的時候，我輕輕走出房去，看到我爹目光呆滯，正坐在殘舊的桌子前面癡癡地發(fā)怔。他頭上的白發(fā)愈發(fā)重了，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酸楚。

“爹爹?！蔽逸p輕地叫了一聲，我爹見到我醒來了，忙站起來道：“閨女，我這就去給你做飯吃去。怎么這么一會兒就醒啦？”

看著爹笨拙地拿柴生火，擇菜，我心里的酸楚越發(fā)重了起來。我輕輕道：“爹爹，我來吧?！蔽业鶊猿植豢?。我說道：“我又不是今個兒回來一次，往后都要在家了，難不成天天教你給我做飯吃？”

我爹這才依從了。

我擇好菜，淘好米，打開鍋蓋，發(fā)現(xiàn)做飯的鍋里居然是一鍋黑糊糊臭餿餿的米飯。我裝做漫不經(jīng)心道：“爹爹，你平日里就吃這個？”

我爹“嗯”了一聲，然后說道：“也不是。餿了就不吃了，不餿的時候吃?！?/p>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嫁到沈家去，好歹是吃香的喝辣的，我爹一個人在家里卻吃成這個樣子。

我爹見我嘆氣，說道：“也不是啦，平時你給了我錢，我就去下館子吃。只有……只有手頭緊張的時候，我才回來自個兒煮飯吃?！?/p>

“我上個月不是剛給了你十二兩銀子么，爹爹。難不成你又去賭了？”我問道。

“這個……你知道我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嘛，怎么改都改不掉了。銀子也不是都去賭了，還有些用來喝酒吃飯了。而且，我最近賭錢都沒有再欠下賭債。閨女，你上個月給我的銀子，我這里還有剩呢？”我爹邊說邊去摸口袋，卻只掏出臟乎乎的幾個銅板。我爹有些尷尬地笑道：“別的在你睡覺的時候，我都拿去買菜啦。你看，你最愛吃的小白菜、野蘑菇，還有這些雞蛋，還有你打小吃不夠的野山雞?！?/p>

我笑了笑，說道：“爹爹，以后女兒的身份不同啦，也沒有那么多銀子給你，你打這往后別再去賭了，要不學(xué)著陳叔干點兒正經(jīng)營生，要不你就在家里好好歇著吧?！蔽业犃耍粋€勁兒地點頭答應(yīng)，發(fā)誓賭咒以后再也不賭了。我卻知道，他絕對堅持不了幾天，只得低低嘆口氣，專心做飯，不再言語。

過了大半個時辰，飯就做好了。我打開房門，看到鄰居家的煙囪里也開始冒青煙。晌午了，我想，這時候，沈洪知道我離開了么？他知道了，會是什么樣的想念？還有明月欣兒，她是否已經(jīng)離開沈家了？還有寶寶，她那么聰明懂事，自然是不必我擔(dān)心啦。

我笑了笑，怎么回事呢，又忍不住想了，不是說好，從此與沈家斷絕一切關(guān)系，再也不去想那些事了么？

今個兒的天氣，有些陰沉沉的。雖然是夏天，卻還是有些涼。熱騰騰的白米飯、可口怡人的白菜炒粉條、噴香噴香的蘑菇炒蛋、還有燉得稀爛稀爛的山雞湯端上來的時候，我爹不禁吸了一口氣，說道：“好香！我好久沒吃過這么香的飯啦?！?/p>

我笑笑，說道：“爹爹，你慢慢吃，我以后天天給你做好吃的?！?/p>

“嗯！”我爹邊吃邊說著，“女兒，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沒有錢吃飯，每天就只好去菜市場撿一些菜葉子回來，煮大米飯吃。那實在是太難吃了。女兒，你這一回來，真好啊，我又可以像以前一樣吃飯了。自打你娘死后……”我爹越說越哽咽，我笑道：“好啦，好啦，沒事說這些做什么？爹爹你快吃飯吧，往后我不是天天陪著你嘛?！蔽业c點頭，不再說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我也陪著他一起吃。

飯才吃到一半，我家的門忽然被推了開來。

“少奶奶！你果然在這里！你干什么嘛，偷偷跑回來也不說一聲，害我擔(dān)心死啦?！眮淼氖敲髟滦纼?，她是連跑帶撞搶進(jìn)來的，差點兒一頭就撞到我們的飯桌上。

我看了她兩眼，不說話，我爹也沒有說什么。她反而一時有些不自在起來。

“吃飯了沒？”我用最平常的語氣問道。

她開始進(jìn)門的時候還盛氣凌人，現(xiàn)在有些心虛了，老老實實地說道：“還沒。”

我不聲不響地去盛了一碗飯，取了一雙筷子，放到她的面前，說道：“吃吧?！?/p>

明月欣兒有些愕然地看了我一會兒，便坐了下來，開始和我們吃飯。她吃了幾口，叫道：“好吃，好吃，真好吃！少奶奶，這是你做的，還是親家老爺做的？我好久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飯菜啦，我以后天天來你這里吃飯，行不？”我笑著點了點頭。

于是我們繼續(xù)吃飯。明月欣兒只顧著吃好吃的，反而把來的初衷給忘記了。

過了一小會兒，有人敲門。門是開著的，我看了看，卻是寶寶和冰凝。

我說道：“既然都來了，還在門口站著做什么？快些進(jìn)來先吃飯。”我邊說著，邊把她們讓了進(jìn)來。然后給每個人盛了一碗飯。

寶寶和冰凝看著面前的飯碗。寶寶先說道：“少奶奶，我其實是有事兒問你。”

我淡淡地說道：“我做的菜，好吃么？多吃一點兒?！泵髟滦纼哼叧缘酶吲d，邊叫道：“少奶奶，你做的飯菜真是香哪！想不到你還有這么好的手藝！”

寶寶和冰凝也只得端起飯碗來吃飯。吃了幾口，她們也大贊好吃。尤其是冰凝，很快和明月欣兒加入到統(tǒng)一戰(zhàn)線，討論飯菜是怎么做的。

我見著菜不多了，說道：“你們幾個先吃著吧，我已經(jīng)吃好了。我再去給你們炒點兒菜。爹爹，后面菜園子里還有沒有什么菜？”

我爹說道：“這個……自打你走后，那菜園子早就荒廢了。倒是隔壁七嬸家的菜園長勢很好。”

我點頭應(yīng)著，取了一點兒錢，去和七嬸買了一些大白菜、小青菜、黃瓜和西紅柿、還有一點兒土豆?；貋砗?，切好，給一屋子的人重新做了幾個菜。端了上來，香噴噴的。米飯卻又沒有了。我只得又去煮了些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