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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江謳越吹相思苦(5)

秋水謠 作者:伊錦


此刻,面色淡然的她,眼角專注,后背略彎,俯身在書桌上,細長的手指緊緊握著日常用慣的紫薇羊毫,細細地在白色的宣紙上畫著什么,跳動的燭光在她身上勾勒裁剪出一個清雅絕倫的素色背影。

筆走游龍,墨色筆鋒由濃轉(zhuǎn)淡,天琛墨飽滿如新月婦,落紙如漆,濃郁的墨香在風中四散而去,跌入窗外正對著的一大片桂花樹中。淡黃的花蕊迎風含笑,馥郁清香的甜膩在鼻端彌漫開來,獨占三秋壓群芳,竟然也鋪張成一種大俗大雅的燦爛。

人閑桂花落,知味齋主人題記,天凌元年九月初三。

秋水提筆在畫紙上重重落下題款名號,對著畫上的月下丹桂左顧右盼,滿目流瑩,頭也不回地開口:“綠袖,茶?!?/p>

“來了,小姐?!鄙砗蟛灰娙擞?,卻從碧紗櫥外飄過一個婉轉(zhuǎn)如啼的玲瓏女聲,嬌媚如絲,字字春融。

不一會兒,氤氳的熱氣伴隨著一陣輕快的腳步從秋水身邊冉冉而起,一陣陣裊娜的茶香從珠簾縫里一點一點透出來,剎那間彌漫一室。

秋水也不轉(zhuǎn)頭,依舊直著眼盯在畫上,順手捧起托盤中的青花人物茶盅,輕輕地抿了一小口。

“綠袖,今日這云山冰片的水又是你自己去打了井水泡的吧。前日寫的那幅百壽字,不是托內(nèi)務府的錢公公帶出宮去賣了,得了些許銀子嗎?,怎么沒問他們換些惠州泉水過來,白糟蹋這所剩無幾的冰片了……”

只一口,秋水的眉頭便已低低蹙了起來,適才的滿目生輝,轉(zhuǎn)眼黯淡。她知景御讓謹妃領(lǐng)六宮,自不會讓自己日子舒心。內(nèi)務府的奴才只是主子身邊的狗,不過懂得看主子臉色狐假虎威罷了。

水寬山遠煙霞回,天澹云閑今古同。她心境淡泊,恬然自安,日常的克扣她懶怠去計較。茶可清心,唯獨這一條卻始終沒法戒掉,幸得還有一技傍身,日常寫寫畫畫,托了別人的手帶出去換些錢,雖被人層層盤剝,到手不過兩三成銀子,卻也聊勝于無,得以賄賂落那幫欲壑難填的奴才,換些日常所需。

“我知宮中時日艱難,并非怪你,你怎么不說……”秋水難得碎嘴,卻聽背后綠袖并無動靜,只當她心中委屈,一念之下,忙收住話,邊溫言安慰,邊轉(zhuǎn)頭凝視。

粗粗一望之下,卻覺自己身后那人,雖站在燭火微弱的暗影里,只朦朧一個灰暗的剪影,但身形高大、,形容若瀟灑,、類似男子,絕非身材嬌俏、輕如飛燕的綠袖可比。

她一驚,心“通通”地亂跳了幾下,情知來人能避過宮內(nèi)巡夜守衛(wèi),直達自己內(nèi)室,放倒自己兩個近身丫鬟而不驚動旁人,不是身懷絕技便是對這內(nèi)廷輕車熟路,自己怕也沒用。只得強壓住恐慌,抬眼瞪目細看,乍看之下,不由一驚,沖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是我?!泵嫒萸蹇〉年P(guān)楚渝低啞地應了一聲,聽不出似是喜似是憂。

只見他身形晃動,緩緩從房間的暗影里走出。朱紅的侍衛(wèi)服飾妥帖地穿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玄色的腰帶緊緊束在沒有一絲贅肉的腰間,更顯得他如玉樹臨風,卓爾不群。

“你瘋了,楚渝哥哥。這里是什么地方,你竟然如此冒失地闖進來。若是東窗事發(fā),連累的何止是威遠侯府幾百口人命?!鼻锼娝活櫚V瞧自己,做事幾近瘋癲,絲毫不計后果,回想適才一嚇,不由暗暗心怒,忍著氣低低出言斥責。

“當日只道你貪慕榮華,傷心放手而去。臨別殷殷,囑你定要幸福。到如今,時節(jié)薄寒人病酒。鳳凰臺驚鴻一瞥,看你身形,竟是人比黃花瘦。一打聽,才知曉你入宮后種種不堪。若不是今日偷偷潛進來,哪里知道皇帝對你,竟然薄情如此,而你堂堂一國之后,卻落魄到了要靠偷賣字畫才得生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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