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妨，倒是你……”他見秋水言語關(guān)心，心中霎時被暖暖的溫柔填滿，目光炯炯地落下來，俱是盛開的無聲笑意。

“我？”見他欲言又止，秋水不禁好奇，轉(zhuǎn)而悠然自嘲，“我處深宮，雖高位卻無寵，皇帝厭惡，妃子不屑，殿前門可羅雀，亦無人會招惹，會有何不妥？”

“陛下病體初愈后，突然調(diào)了御膳房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太監(jiān)近身服侍。宮中傳言日盛，陛下要他暗中走訪東西六宮，尋找一神秘女子?！?/p>

“哦？就這樣？”秋水心中突然生出成一種難以言說的悸動，如清泉潭底幾叢蘚苔順?biāo)畵芰脫?，癢癢難自持，卻仍淡淡仿若無關(guān)。

“據(jù)我所知，目前宮中至少有三撥勢力暗地里也在加緊尋找，只怕早晚會查到這里……云兒，他們要找的人，不是你？”楚渝目中光芒驟聚，重重地落在秋水的眼睛里，似要從這兩塊千年墨玉里尋出些蛛絲馬跡，灼灼地不動。

“若說不是，反覺對不起楚渝哥哥今夜前來的苦心?！鼻锼嫔櫝梢粓F(tuán)，苦笑一聲。

愿得一心人,，白首頭不相離!

浩如煙海的溫柔鄉(xiāng)里，千姿百態(tài)的美，一浪掩蓋一浪。以色事君者，能得幾時好。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舵∶防铮涞蹚U后阿嬌的淚水，猶自奔流。而她渺小如蒼茫塵世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她做不到，為了一個后宮三千的男人，放下所有的身段，去爭、去奪、去斗。

皇帝要的是四海歸心，天下兼容，她卻害怕今后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只能醍醐灌頂般清滌自己已在動搖的心。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楚渝哥哥，秋水真心謝謝你。夜色入幕，秋水要歇息了?！彼齽恿藙尤?，秋雪園里那個謫仙般落入凡塵的男子，她無力挽留，只有推開。

沒什么對和錯，沒什么悔和怨，她只想安靜的、好好的，活著罷了。

“那……你自己當(dāng)心?！彼乜此耦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什么也不再多說，轉(zhuǎn)過身，邁開虎步，只有離去。

“陛下已經(jīng)準(zhǔn)我入宮為侍，今夜該我當(dāng)值，所以，你不必為我再擔(dān)心?！本烤惯€是不忍她為他擔(dān)心，低啞的磁音從洞開的窗外漏進(jìn)，漸漸地遠(yuǎn)去，尾音消失在空曠的院子里，只留下桂花樹微微顫動的枝丫，簌簌地響。

他回頭，玉顏不及寒鴉色。窗口那個模糊的剪影，在月光和燭光的輝映下，那樣頎長。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不再見你，你是否會把我記起？

“娘娘息怒?！?/p>

簇新一片的尚春宮里，華麗空闊的大殿內(nèi)噤聲一片，連空氣都已經(jīng)窒息，寂靜的得仿佛聽得到主位上怒火漸熾的盛裝女子寬大的衣袖掃過裙角，微微響起的細(xì)碎摩擦。

冰涼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惶恐伏倒一片，朱紅金漆的百鳥朝鳳椅上，一身絳紅曳地羅衫的謹(jǐn)妃怒目圓睜，惡狠狠地掃過底下眾人，鬢邊的金鳳輕搖，鳳口銜的長串流蘇立刻劇激烈地晃動起來。凌厲兇狠的目光如利刃穿腸，底下眾人都不免驚惶地顫抖幾下。

“息怒？一幫沒用的奴才，找了這么些日子還是一些眉目都沒有。若是被昭陽殿那狐媚子捷足先登，你們十個腦袋也不夠本宮砍的！”謹(jǐn)妃將手中的金漆茶碗重重往一旁的檀木方桌上一摜，鼻子里冷哼幾聲，呼出兩股陰陰的冷氣，流動的空氣瞬間凝結(jié)，大殿里驟然冷了許多，未及十月，卻似掉進(jìn)了數(shù)九隆冬的冰窖里，讓人不由自主地打戰(zhàn)。

“姐姐息怒。和這幫子奴才有什么好計較的，白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再則，別說我們，陛下和那狐媚子不也都也空手而歸。”侍立在旁的蔓貴嬪一向與她同氣連枝，見她盛怒，玉手一甩羅帕，往嘴角輕掩了兩下，媚眼如絲地掃在謹(jǐn)妃圓潤如珠玉的臉上，出言討好安慰。

謹(jǐn)妃臉上的怒容稍減，眼角眉梢隱隱余怒未消，寬大的廣袖一甩，對著伏地的宮女太監(jiān)厭惡地蔑視：，“滾！”

眾人如蒙大赦，忙連滾帶爬地爭相出了大殿，惶惶如喪家之犬。

“娘娘?！币粋€粉衣孺襦裙的宮裝小鬟踩著碎碎的蓮步，匆匆上前，俯身在謹(jǐn)妃耳邊低低地密語了兩聲。裙裾飛揚出朵朵粉紅桃花，頃刻間又都散去。

“傳她進(jìn)來?！敝?jǐn)妃面無表情地聽完貼身侍女寧兒的密報，端了端早已倦怠的坐姿，驕傲的下頜張揚抬起，目光銳利地射向大殿外蹣跚而進(jìn)的宮裝女子，如一只驕傲開屏的美麗孔雀，瞬間芳華萬丈。

“奴婢給主子請安。”臉龐消瘦的宮裝女子穩(wěn)穩(wěn)地雙膝下跪，端端正正地在大殿中央朝上座的兩位主子磕了三個響頭。

“免了，事情查得的怎么樣了？”謹(jǐn)妃低頭，矜持地吹著寧兒重新遞上的新茶，問得不緊不慢，那眼角的余光卻一刻不松地盯著跪在大殿上的女子那張略帶清秀的蒼白小臉上，目光仿佛破胸而入，似要將所有秘密悉如數(shù)挖出。

“奴婢日日盯著皇后娘娘，未敢懈怠。只是娘娘近身之事都由家中帶來的綠袖、紅藕兩人服侍，面紗更未曾當(dāng)眾揭下過，所以奴婢至今也未曾看清她的樣貌到底如何?！毕鹿虻呐舆t疑地開口，眼角的余光偷偷往謹(jǐn)妃臉上掃去，見她并無慍怒之色，面上的緊張之色才漸漸淡下，細(xì)想了一想，又道，“不過……”

“不過什么？”

“皇后娘娘自入主飛鳳宮，一直稱病一直足不出戶，料想也不是陛下要找的仙子。若是，哪個失寵的女子不想牢牢抓住這救命繩子，鯉魚躍龍門，飛身成鳳，還用陛下和娘娘這樣煞費苦心地尋找?！?/p>

“說得也是。陛下又怎么會留情云家的女兒。你先回去吧，只要你做好了本分，本宮也不會為難你的家人?！敝?jǐn)妃怔了怔，暗想以陛下和云家的關(guān)系，縱然皇后想翻身，也未必能討陛下的歡心，當(dāng)下將心略寬了寬。

“姐姐?！甭F嬪墨黑的眼珠一轉(zhuǎn)，銀牙一咬，轉(zhuǎn)頭向謹(jǐn)妃抱怨，“皇后懦弱又不討陛下歡心，根本不足為懼。倒是昭陽殿那位，日前雖被太后罰跪，誰知陛下一醒，立刻傳旨寬慰，還將南海進(jìn)貢的極品黑珍珠賞賜了她，真真氣得死人?！?/p>

“哼。花想容，我早晚收拾了去。和本宮斗，她還嫩了點兒。”謹(jǐn)妃抿了抿手中的茶，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