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木箱子里,是滿滿的一箱奏章。
尉遲沖的手指仍在慢慢敲著桌邊,盯著安可洛,面無表情道:“安姑娘何不拿出來看看?”
安可洛不明尉遲沖決到底何意,臉色僵著,“這些都是朝堂公卿呈奏給皇上的東西,民女膽子再大,也不敢隨意翻看?!?/p>
尉遲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低下眼簾,“還算是明白些事理?!彼氖治兆∽澜牵戳丝吹厣系膬芍幌渥?,又道:,“但看無妨?!?/p>
口吻平淡,卻氣勢迫人。
安可洛彎下腰,隨手從箱子里摸出幾本奏章,打開來看。
一本本奏章翻看過去,她臉色愈來愈白,眉頭越擰越緊,拿著奏章的手也在微微地抖。
將手上這些奏章放回箱子內,安可洛慌忙地拿出箱子里其他的奏章,眼睛飛快地掃過每一本,待差不多全翻完時,腳下已經(jīng)發(fā)軟。
她眉頭緊蹙,起身,走到另一只箱子前,正欲彎腰打開,就聽尉遲沖冷冷道:“安姑娘不必看了。那一只箱子里也是同樣的東西。”
滿滿的兩箱,全是御史臺官吏彈劾尉遲決的彈章。
居功自傲,目無朝堂公卿,于慶功宴上無故缺席;
屢屢流連教坊之地,有失天朝大臣體面;
多次上書言及用兵北國之事,視天朝祖宗江山、百姓悲喜如掌中玩物;
藐視圣意,于圣上賜婚之后,公然欲為一安姓歌妓脫籍,又將其納入府中;
…………
安可洛眼簾微垂,手按上裙側,將掌心里的汗擦擦干。
閉了閉眼,那些彈章里的話又浮現(xiàn)在眼前。
“……然包藏禍心,怨望其上而無人臣之節(jié)者,未有如決也?!?/p>
“……臣獨不知陛下何負于天下與決輩,而決敢為悖慢無所畏忌以至如是?!?/p>
“……且人道所立者、以有義而無逃于天地之間者,莫如君臣。決之所為忍出于此,其能知有君臣之義乎?……”
“……為人臣者茍能充無義之心往之以為利,則其惡無所不至矣……”
“……伏望陛下付決有司論如大不恭,以戒天下之為人臣子者。不勝忠憤懇切之至?!?/p>
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掌心里又開始冒汗。
什么興兵北國,什么目無朝堂公卿,不過都是天朝御史彈劾朝臣時的一貫手段, 這些御史筆鋒所指之處,說到底,還是因為尉遲決在圣上賜婚之后,要納她入府一事。
但,那些彈章里的條條罪名,還是讓安可洛看得膽戰(zhàn)心驚。
她抬眼看看坐在椅上的尉遲沖,心中已然明了,他此番是為何而來。
安可洛開口,聲音略微發(fā)顫,“敢問尉遲大人是如何得到這些彈章的?”
尉遲沖冷眼看著她,“今日早朝過后,皇上特命人將這些送至尉遲府上,請父親過目。”略略一停,又接著道,:“天朝人人都知皇上對尉遲一門的恩寵,御史臺的人也明白,這種‘做功課’的彈章,根本扳不倒定之。但,知道定之對于賜婚一事的態(tài)度后,皇上震怒不已。只是看在父親是兩朝老臣的份分上,想要定之自己回心轉意,不要將事情鬧大了。”
安可洛咬咬唇,“將軍不愿尚公主一事,并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他想要繼續(xù)領兵……”
尉遲沖起身,走至安可洛身前,低著頭看她,冷笑道:“安姑娘不要太天真了。即便你所言為實,但在旁人眼里看來,卻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兒?!?/p>
尉遲沖手撫上腰間的金魚袋,“安姑娘覺得,父親會放任定之為所欲為么?單是他想要為安姑娘脫籍一事,只需父親動動嘴,這事兒立馬就會成了泡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