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最后的那一句“那小子生下來就是折磨我的”,對她有莫大的殺傷力!
這樣的傷口怎么能完全平復(fù)?那是要抽筋斷骨,才可以徹底解脫的枷鎖。
她趁著酒氣放肆地任眼淚橫流,讓淚水崩堤。她此刻在這個男人面前哭出了這么多年的壓抑,竟然有一種壓抑被釋放的快感。
他給她的傷痛,她要用自己的眼淚來洗刷,她流過的眼淚怕早都匯成了湖泊,總有一次要叫他看到了,叫他痛到。
“方懋揚,你為什么要結(jié)婚?”她咬著牙問出口。
終于還是問出了口,無須任何的含蓄。
“繡月是我在美國的同學(xué),我們相愛結(jié)婚?!边@世上有兩種愛,他愛繡月的感受和愛半夏不同,可那確實是他結(jié)婚的原因。
繡月,他叫得多親切!這世上,他不再只親切地叫孔半夏一個女人了。她突然管不住自己的眼淚,怎么哭,怎么哭都不夠??!
相愛結(jié)婚?她心里的一根弦,因為他的這一句話,戛然斷了。
車廂里寂靜下來,他發(fā)動了車子,汽車像箭一樣向前沖去。
在她家門口,車子停了。她咬牙坐起來,踉蹌地下了車。連再見也不用說,何必還要再見!
她爬上樓梯,坐在樓梯口便再無力氣,昏昏沉沉,渾渾噩噩,坐得身子都僵了,竟然就這么睡著了。
第二天,下樓的鄰居發(fā)現(xiàn)在樓道里睡得沉沉的她,嚷道:“哎,老孔,你閨女怎么坐在樓梯口睡覺?。俊?/p>
鄰居大媽尖銳地叫聲戳穿了她的神經(jīng),把她從夢寐中驚醒。她的父母急匆匆地跑出來,看到她都睜大了眼,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眼角還有風(fēng)干的淚痕,非常狼狽,笑卻從唇邊躍出。她利落地站起來,小腿有點發(fā)麻,站起來的剎那仿佛有萬箭從腳底板穿刺過去。
“半夏啊,怎么坐在外面睡呢?爸媽都擔(dān)心死了。你手機昨晚一直響,好像是你男朋友打來的?!?/p>
她怔怔聽著,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在家里膩了兩天,吃母親做的飯菜,陪父親釣魚散步。媽媽好奇地問她:“半夏,怎么都不見你打電話呢?”
“媽,我和他講情話還能當(dāng)著你的面講不成!”
孔媽媽正在曬衣服,聞言笑呵呵地說:“你那晚沒回家,睡在了樓梯口,我擔(dān)心你有什么心事。半夏,女孩子不要太執(zhí)著、太要強?!?/p>
她笑一笑。母親又開始曬衣服,她跟在媽媽身后,媽媽移動一步,她也移動一步,活像是粘在媽媽身后的尾巴。
她從小就喜歡這樣跟在父母的屁股后面。如今長大了,她還這樣站在母親身后,雖然此時她已經(jīng)比母親高出半個頭,可是那種感覺仍沒有變。
中秋節(jié)晚上,譚諫嚴打電話來,他那邊聲音很嘈雜,怕是有一大家子人。她沒有留心聽,只俯身趴在自家的陽臺上。陽臺下面,路燈連成了一條綿延的細線,一直通到城市的繁華地帶。從樓上望下去,路燈只有昏黃的一點兒光,在茫茫夜色里顯得很微弱。
譚諫嚴的聲音從電話里傳進她的耳朵:“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等你回來了我們一起去賞最圓的月亮?!?/p>
“去哪里賞?”她隨口問道。
“咱家陽臺上啊?!彼f得理所當(dāng)然。
她卻覺得有一股子酸意直沖腦門兒,說:“我下了飛機還要給你做菜?你也太會奴役我了?!?/p>
他正經(jīng)道:“你真小氣,這么計較。那好吧,明天組織放你假,由我來下廚,只是你不要介意我的手藝。”
他的手藝其實比她好,只是男人有那么一點兒手藝都喜歡藏著掖著,不知道物盡其用,把它發(fā)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