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實在是個至誠君子,墨鸞不禁感嘆,心中更加感激起來。她換好了衣物,再請那男子進屋說話,問起貴姓高名。那男子略一遲疑,“鄙名上非下衣。”
非衣這樣古怪的名字,想來一定是化名,但他既然不愿透露真名姓,自己也不好再多問。墨鸞再施禮道:“恩公救命之德,兒家定當報還。但……”她一時有些為難,她又擔心水湄,想著早些回侯府去,也好不叫姆姆和靜姝她們著急。但她不知如今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該怎么回去,卻又覺得不好再麻煩這素昧平生的男子送她。如此踟躕,無法開口。
那男子卻道:“助人救人是應(yīng)該的,恩公二字萬萬愧不敢當。況且,在下來尋小娘子,其實也是為了旁的事情?!?/p>
墨鸞不禁怔了怔,心下微微一緊,又聽那男子道:“不相瞞于小娘子,此番特意前來,是想——”
他話未說完,猛然屋外卻有人高叫,“太原藺姜拜府,敢問閣下是哪條道上的高人,可否出來相談?”
這聲音好生熟悉,分明是那茶肆上的伙計!墨鸞又是一驚。
那男子卻是皺眉沉默,半晌,“原來是藺小將軍,卻不知小將軍一路追來有何貴干?”說著,他已隨手抄了個茶杯,負手而立。
屋外那自稱藺姜的人卻笑道:“別打官腔,閣下放了白氏小娘子,出來說句話。”聽這口氣,倒是打定主意不依不饒。
那男子看一眼墨鸞,無奈,只得開門。
木門甫開,那男子卻陡然揚手將那茶杯擲了出去。
墨鸞見了,不由得一聲輕呼。之前在一茗居,藺姜對她多番相助維護,她自然銘記在心,何況此刻更得知他便是藺姜。她曾聽白弈提起太原藺慕卿,知道白弈求賢若渴,故此,不由自主便替藺姜擔了一份心。
但門外一道人影閃動,墨鸞還什么也沒看清,只見那茶杯已咚的一聲彈回桌上,轉(zhuǎn)悠了兩圈,穩(wěn)當當停了下來。
風(fēng)聲開合,乍起乍收時,藺姜笑說一聲“好茶”,便已欺身上前,正欲出手時,突然怔住了。
“裴……表哥?”
猛地,墨鸞只聽藺姜驚呼,見他那雙透亮的眼里閃起光來。他一下?lián)渖锨叭?,伸手抓住那男子,緊盯著好一番打量,良久,又問:“你……你是不是子恒表哥?”
那男子萬般無奈,微微仰面一嘆,苦笑道:“摯奴,你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毛躁……”
藺姜一下蹦起三尺高,大笑起來,“表哥!子恒表哥!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他樂呵了好一陣子,忽然卻又悶起來,“七年……八年了!八年了頭一回見,你就拿個茶杯砸我!我都自報名姓了,竟然還砸我!”他又氣鼓鼓起來,嘟著嘴抱怨。
“八年了……”裴遠眸光瞬間飄遠,剎那惆悵,“記得那時候你才那么一點小,現(xiàn)在也是名震四方的人物了?!?/p>
藺姜卻像只興奮的猴兒一樣,上躥下跳地纏著裴遠,問東問西。
裴遠不堪其擾,苦笑地斥道:“有姑娘家在呢,你像什么樣子。”
藺姜這才想起來,忽然就窘了,面紅耳赤,不好意思地撓起頭,看了看一旁的墨鸞,不知該說什么。他偷偷捅一把裴遠,壓低嗓音,哀道:“表哥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呀……”
墨鸞從旁靜觀良久,接二連三襲來的驚訝已讓她略有些應(yīng)接不暇。
是了,上非下衣,就是一個裴字。他自稱非衣,原來是化出于家姓??上w鈍,竟早未想到。
她也曾聽說過裴子恒的大名。一個裴遠,一個藺姜,這便是葉先生口中所稱之良臣福將,是能夠輔助哥哥成就大業(yè)的臂膀。這樣兩個人忽然出現(xiàn),簡直像天上掉下來的一樣,驚得她一時不知作何反應(yīng)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