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想到怎么就劫來這么個不省心的丫頭。
她沒有被嚇得動也不敢動。她逃走,一次又一次地逃,撞了南墻也不死心。
他早知所謂沐浴不過是她又一次出逃的小伎倆,他量她逃不走,卻想看她究竟能有多堅持。
但他卻看見她遍體鱗傷獨(dú)自大哭,哭完了又爬起來繼續(xù)往前走,走著走著又哭了,卻仍要走下去。她激烈時像只執(zhí)拗的幼獸,不顧性命血肉模糊地撕咬,但當(dāng)她落淚,卻又柔軟脆弱如斯,不由得讓人陡然便軟了心腸。分明是不知死活的丫頭片子,說起生死,卻偏露出深沉的固執(zhí)和了然,這樣矛盾而又極端的個性……
他煩躁地皺眉,心里亂糟糟的,伸手試試小丫頭的氣息,沉重急促,再摸摸前額,燙手。
傷風(fēng)也就罷了,若是轉(zhuǎn)成肺癆可怎么辦?那她怕是真活不成了。要么逃,要么死,倒真是說得狠做得絕。
他正如是想著,忽聽小丫頭又一陣猛咳嗽。
他眉心一跳,再不猶豫,一把將她抱起來便走。她和白氏究竟什么關(guān)系還難說,但她絕不是白家的女兒。要是為了報仇,卻要她賠死,那他和姓白的又有什么區(qū)別。
神都燈紅,瑞雪銀妝。白弈看著恢弘殿宇那喜慶色彩,心煩氣躁。
昨夜里收到皖州急報,他被父親好一頓罵。
“你想去做什么?”父親冷冷地道,“敵暗我明,投鼠忌器,你還要自己撞上去。”
他自然曉得父親說的是理。以殷忠行為人大概不會傷害阿鸞。為今之計,他其實(shí)不該回去,相反他應(yīng)該以靜制動,拖下去,拖到殷忠行自己露出破綻。
于理如此,但他于情何堪?!
殷忠行對他成見頗深,舊恨新愁,萬一狠勁上來,萬一又生變數(shù),萬一,萬一……
他怎能拿阿鸞的安危去賭博。
聞此訊時,他簡直像被蜇了一般,一下子驚起來,冷汗涔涔,手足冰冷。他從沒想象過,她會突然從他的視野里消失,他本以為即便有一日她會走,他也總能夠看得見。但她突然就不見了,不見了,看不見,觸不到,全是未知。這種感覺,就像是突如其來的失去,打得他措手不及,狼狽鎩羽。
他恨不能立刻飛回鳳陽去,父親卻偏不許,他也知道不該。諸多應(yīng)酬,又還有個公主,憑他編派什么借口都是不妥。但冷靜自持說來簡單,此時此刻真要做到,談何容易。
猶豫踟躕,舉棋不定,他熬了一宿沒睡好,見到公主也心神不寧。他擔(dān)心的在千里之外,又哪還有心留在此處。
“今年你能多待些時日么?”全不知情的小公主問他,“你每次上元一過便走,幾時才能不走?”
即便只等到上元,也還要等五六日。五六日,足夠發(fā)生太多事情,白弈心里猛地一亂,站起身來便走。
“白郎?你……你做什么去呀?”公主驚問。
“臨時有要事要辦,請貴主見諒。”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錯愕的小公主呆呆愣在原地。
旁的日后再計較吧,他只要先把她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