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皇家公主特有的驕傲。
她望著她,踟躕,她不知該如何同她說話。
婉儀亦看見了她,眼神飛速閃爍,驚,疑,怒,哀,流淌匯聚成一股洪流。
兩個女子,一個門內(nèi)一個門外,隔簾相顧,誰也沒有先開口,各自心知肚明,一旦開口,便是捅破。
終于,倒是侍在一旁的方茹先遞了話上去,“公子,小娘子已到了?!边@話,她卻是對白弈說的。
“阿鸞?!卑邹奈⑿镜?。
靜姝打開了簾子。墨鸞終于看清白弈的眸光,溫暖的沉靜,令她半是安穩(wěn)半是哀。
他的堅定竟似從未有半分掙扎,一如他無論何時總會透過這樣溫暖的目光給她力量,一如,他也非娶公主不可。
心尖陡然銳痛,猶如針扎,綿密針眼深不見底,汩汩淌出的,是鮮紅的血,還有大片涌動的濕冷黑潮。
她走上前去,頷首,甚至連自己也不知道,掩藏于唇角的笑有多冷。她福了一福,不輕不重地道:“哥哥安好。公主姊姊,萬福?!?/p>
此言一出,閣子里驟然靜了片刻。
白弈眼神微微一驚,不動聲色。
婉儀公主卻笑了,“公主姊姊?你不該稱我貴主么?”她秀眉略一挑,眼底浮出的光芒,一瞬間竟好似斷翎宣戰(zhàn)。
戚靜剎那沉淵。
白弈向婉儀看去,依舊未說話。
婉儀便也看著他,鳳眸微閃,卻半寸不讓。頃刻,竟似經(jīng)年。
墨鸞默然看著他二人,忽然驚醒,卻是心緒顫動。她模糊一笑,咽下一聲嘆,乖順地拜道:“貴主萬福安泰。”
婉儀忽然和悅起來,轉(zhuǎn)瞬,那些凌厲已不知拋去了何處,起身拉了墨鸞笑道:“瞧你!我既嫁了白郎,往后便是一家人,還公主前殿下后的作甚?白郎是你阿兄,我自然是你的阿姊。我與阿妹開個玩笑,阿妹卻當了真,反倒顯得我不知禮胡亂擺架子?!?/p>
閣子里又是一靜。白弈不說話,婉儀亦不再說話,看似各懷心思。墨鸞只能看著,暗自捏了一手汗。
許久,終是婉儀先開口:“我有些困倦了?!彼鹕淼?。
“也好,你先去歇息吧。舟馬勞頓了,好好休息?!卑邹牡瓚?yīng)了一句,依舊不動。
婉儀肩頭微微顫了一下,她望著白弈,又看看墨鸞,復(fù)將目光投向白弈,末了卻是自哂,“那我就先失禮了。”言罷,便拂袖徑自去了,身影落寞而孤高。
墨鸞看在眼里,竟能覺出那些失望酸楚。
那個女人定是希望白弈能夠相陪的,而不是像這樣獨自離開。若換了是她,也會一樣。
她忽然覺得白弈無情。
他始終保持著冷靜旁觀的姿態(tài),末了卻又對婉儀說了這樣的話。無論如何,婉儀已是他的妻,他卻這樣冷漠,縱是溫言軟語,總是拒絕。
然而,更令她惶恐的是,明明眼見他無情,她卻還是從心底最幽暗處泛起甜潮。只因他最終,偏向了她。
原來她竟是這樣的,何其自私、陰暗。她甚至不由自主地便口出妄言,可那又有什么意思?
這樣的自己,她覺得可恥……
心下頓時一顫,她不由得躲在袖中攥了拳,卻想苦笑。
“哥哥,我……”她開口想說些什么,喉頭一滾,冷熱交加,終還是一句也沒說出來。
白弈卻攬住她,輕撫她發(fā)鬢,“你答應(yīng)過要信我的?!彼钌羁催M她眼中去,柔聲道,“你要信我,好么?”
她望著他,久久,緩緩將前額輕抵在了他肩上。
婉儀鮮少往后苑來,但偶爾來時,必定是溫文賢淑,和顏悅色。墨鸞卻愈加不再出苑子,她不想見婉儀。那般鎮(zhèn)定從容,如火煉的明鏡,正映照著她的倉皇無力,令她疼痛。每一句軟言細語,每一絲幸福微笑,落在她眸中心上,俱是不著痕跡的嘲諷鞭笞,讓她覺得自己可笑,仿佛她才是格格不入的,根本不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