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湖畔,望著那清荷,怔怔出神。
忽然,有風(fēng)拂面。她下意識(shí)微微闔目,抬手輕掩眉側(cè),再睜眼時(shí),卻險(xiǎn)些呼出聲來。
面前,兩株嬌嫩荷花,還掛著水珠,陽光下晶瑩潤(rùn)澤。
她驚得后退兩步,卻見一個(gè)瘦削男子站在面前,黑衣烏發(fā),一雙眼明若星辰,手上拿的,正是那兩株出露新荷。
卻也只得見那一雙眼。
他戴一張漆黑面具,樣貌不明。
驚愕之下,不由得呆了,怔怔中,那人將兩株荷花交與她,又在她掌心寫下一個(gè)“白”字。
莫非,是哥哥手下之人……
墨鸞又是一驚,反而定下心來,靜了一瞬,柔聲問道:“多謝大哥。敢問——”
她尚未說完,那黑衣男子已應(yīng)道:“屬下艮戊?!?/p>
艮戊。這樣的名字,大抵也只是個(gè)代號(hào)吧,墨鸞微嘆。她隱約知道,白弈身旁有那么幾個(g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家將,身手非凡,輕易不示人,便像暗夜中的影子一般??扇缃瘢邹膮s派了如此親信來照應(yīng)她。她心中一暖,眼眶不由得略有些潮。
“小娘子拿著這個(gè)?!濒尬鞂⒁幻队竦窠渲高f給墨鸞,道,“這戒指是下過蠱的,但凡小娘子用得著屬下,只需吹這枚戒指,旁人都不能聽見,但屬下定會(huì)立刻趕來?!?/p>
那戒指很細(xì),雕工極精,墨鸞將之托在掌心端詳片刻,微微驚異。方想細(xì)問,抬頭時(shí),卻見艮戊已沒了蹤跡。他便像是氤氳霧散了一般,一如他出現(xiàn)。
墨鸞驚訝萬分,下意識(shí)四下追尋,只是再瞧不見艮戊半分身影,卻見不遠(yuǎn)處一個(gè)月黃半臂石榴紅裙的女官領(lǐng)著一名小宮女款款而來,不多時(shí)已到了面前。
“貴主,”那女官福身禮道,“太后請(qǐng)貴主回去?!?/p>
墨鸞忙還禮笑道:“有勞姑姑了。請(qǐng)問姑姑怎么稱呼?”
那女官道:“妾身姓傅,貴主喊我蕓娘便是。”
墨鸞暗自仔細(xì)打量這女官服制符令,認(rèn)出她正是方才入宮時(shí)司職接引的尚宮,忙道:“原來是傅尚宮。我不識(shí)禮數(shù),叫尚宮見笑?!?/p>
傅蕓娘略打量了她片刻,也沒有再客套,反而問道:“貴主方才……可是與什么人在說話么?”
“沒……沒有……”墨鸞心尖一抖,“或許是……我方才見湖邊的燕子可愛,與它們說話呢?!彼鞠胪妻o許是傅蕓娘看錯(cuò),轉(zhuǎn)念卻又覺得似乎不敬,匆忙改了口。
傅蕓娘微微一笑,不再多說旁的,只領(lǐng)了墨鸞回慶慈殿去不提。
從今往后,萬事如履薄冰,步步為營(yíng)……
皇城外,神都里,白府上。
白弈正輕靠在書齋門旁,里頭案前,大司馬白尚正埋頭寫著什么,頭也不抬,問道:“你怎么還不回鳳陽去?”
白弈道:“兒子跟著爺娘多盡兩日孝道不好么?”
白尚道:“你要盡孝,不若早些與公主生個(gè)孩子。咱們白家也就只有你了?!?/p>
父親提起婉儀,又說這個(gè)。白弈心中陡然一煩,不禁冷笑,“不是還有一個(gè)么?還是我忘了你根本不在乎?”
剎那,白尚手中筆一頓,僵了許久,緩緩擱在硯臺(tái)旁。他抬頭看了一眼靠在門畔的兒子,靜道:“多少年了,這一口氣,你還打算賭到何時(shí)?”
白弈卻微笑,“兒子不敢與阿爺賭氣。但——”他眸色陡然鋒利,冷道,“阿爺如何做事不代表我也必須這么做,我有我的步調(diào),阿爺能否不要橫加干涉?”
他暗指的,自是眼前,婉儀將阿鸞推進(jìn)宮中,父親明知此事,卻故意下令將他蒙在鼓里。他自然知道,父親此舉,一來是想反將太后一軍,阿鸞是姜宓公主的女兒,容貌上與姜宓公主七八成相似,擺在內(nèi)廷,刺的是太后的心頭肉,何況線的另一端總還握在白氏掌中,這人質(zhì)究竟是誰的,尚難定奪;再來,父親是怕他與阿鸞相處得久了,愈發(fā)難分難舍,故而有意將阿鸞推開去的。若置身事外,他亦不能否認(rèn)父親走了一步好棋,但這一步,卻要叫阿鸞多吃多少苦頭。他心中窩火,故而說話帶刺,畢竟是親父子倆,比之外人,更無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