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李又維。他半躺在涼椅上,半張臉置于陰影之下,目光穿過層層的樹葉投向天空,但眼神卻是散亂的,有著說不出的落寞。鳥兒飛過來,歡快地叫了一聲,立在枝頭,帶動那一小片樹葉晃動不停。
薛苑把畫卷起來,低嘆一聲。
她以為自己聲音極低,想不到他還是聽到了。
“你在同情我?”李又維仿佛活過來一般,盯著她,微微笑了,“雖然我不可能有另一個五年,但是我有你。”
他后面那句聲音壓得極低,薛苑并沒有聽得很清楚,于是反問:“你剛剛說什么?沒有另一個五年?”
李又維笑,也不解釋,只說:“我餓了?!?/p>
半晌之后薛苑才傻乎乎地反問:“你餓了?那就出去吃飯吧?!?/p>
“我不想出門,我要你給我做飯。”
薛苑的大腦還在運作,他已經(jīng)走過來,抓著她的手進了客廳,七拐八拐地帶她到了廚房。他拉開冰箱,指了指里面,點頭說:“菜都在里面?!?/p>
薛苑只覺得自己的臉都綠了,她看到他那張肆無忌憚的臉,吼他,“你不是有鐘點工嗎?那位阿姨呢?”
“她剛剛走了啊,我特地吩咐她今天可以早點兒走,不用做午飯?!卑l(fā)現(xiàn)薛苑的臉孔已經(jīng)扭曲了,李又維按住她的肩頭,無比認真地開口,“我送畫給你,你給我做一頓飯,并不過分吧。”
這倒是的確不過分。
看到自己手里的畫卷,薛苑忽然升騰出一種“拿人手軟吃人嘴短”的挫敗感,她在廚房轉(zhuǎn)了兩圈,終于忍氣吞聲地默認,“圍裙在哪里?你要有個思想準備,我不擅長做飯,不會好吃的?!?/p>
李又維笑得面如春風,“我不介意。”
冰箱里難得地什么時鮮蔬菜都有,各種肉也都有,甚至還有半個凍雞。李又維說這些是今天早上鐘點工王阿姨帶來的,王阿姨每天給他做兩頓飯兼打掃屋子。至于他自己,一點兒活都不用干。想到那干凈的廚房和一塵不染的客廳,薛苑在心里嘟囔了句“真是大少爺”,手上卻還是一刻不停地忙活著。
唯一讓她覺得礙眼的,就是李又維搬了張凳子坐在廚房門口,拿著筆和畫板,似乎正在畫些什么。
也許是在畫她。只要想到有一雙屬于畫家的眼睛在她身后觀察她,她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舉動也變得刻意起來。隨即想起跟他的約定,只好裝作門外的那雙眼睛不存在??伤云燮廴说乃竭€沒有高到那個地步,一個分心,手摸到了鐵鍋,燙得她幾乎失聲尖叫。好在終于忍住,用濕紙巾包著手指,終于把剩下的菜給做完了。
好在人少,這頓飯并不復雜。她的廚藝并不怎么好,菜不怎么難吃,不過也談不上好吃。
她擺放碗筷時,李又維放了一張老唱片,悠揚的音樂響起來的時候,整個空間都變得充滿暖色。飯菜都在客廳的茶幾上,兩人慢慢吃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李又維說:“你以前沒做過飯?你跟你爸爸兩個人生活,都是他做飯嗎?”
“他不忙的時候會做頓飯,”薛苑沉默片刻,模糊地回答,“不過,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好。”
“真是難得。”
薛苑不吭聲。
她看到他放在一旁的畫板,放下筷子,過去拿起來看。不出所料,果然是畫的她,簡簡單單的速寫:她在廚房里忙碌,身體的輪廓都很清楚,就是一張臉模糊不清。
相當不錯的一幅速寫。高度概括了當時那個廚房的一切。實際上,對速寫而言,有些復雜的東西表現(xiàn)出來可能只是一兩筆而已。畫的時候筆畫不能多了,也不能想得太多,動筆要快,腦子里第一個出現(xiàn)的就是最生動的細節(jié)。若是別人的作品,薛苑一定會夸上好幾句,但鑒于他畫的是自己,她放下畫后一言不發(fā),重新端起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