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難過到了這個地步，”蕭正宇頓了頓，像是斟酌如何開口一樣，“你一個人咬牙苦撐，是真的辛苦。你平時又什么都不說。我剛剛看了你的記事本，才知道你的事情這么多。這種時候，你應(yīng)該直接告訴李又維，他不缺人干活，沒必要直接壓到你頭上。”

偌大一間辦公室，兩人一站一坐，燈光的影子投下來，在地上抹出了濃黑的影子。薛苑別開了臉，不希望他看到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低聲開口，“其實我也不是因為工作心煩……我只是覺得，我現(xiàn)在做的事情是不是走對了路。”

“怎么說？”

薛苑苦笑，“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我現(xiàn)在的情況，應(yīng)該是‘求不得’。這段時間，我跟年長的人打聽那幅畫，都是說不知道、沒印象、想不起來了。”

“慢慢來，來日方長，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笔捳钫f，“或許我說這些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這種事情主要還要靠自己調(diào)解，別把自己陷入牛角尖去?！?/p>

“嗯?！?/p>

“下次你再想砸東西就找我，”蕭正宇存心說笑，“我那里還有好幾個鎮(zhèn)紙，都可以送給你，也足夠你砸一陣子的?！?/p>

被這樣一取笑，薛苑心想，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再砸東西，至少不會再砸鎮(zhèn)紙，他的好意她心領(lǐng)了。想到這里她也刻意讓自己說點兒輕松的話題，“哎，最好笑的是，認(rèn)識了那么多人，大部分人都跟我談起李又維。這段時間，我可是聽了他太多的故事了?！?/p>

“是嗎？”蕭正宇轉(zhuǎn)身過去關(guān)她的電腦，順著她的話問下來，“那聽到什么有趣的沒有？”

“事情聽得不少，有趣的卻不多?！毖υ冯S口說，“例如他怎么富有傳奇色彩地從博藝畫廊前任總經(jīng)理那里接過這個職位；例如他本來是學(xué)建筑的，跟畫家這種工作毫無關(guān)系等等?！?/p>

“你對他的事情很好奇？”

薛苑苦笑，“我自顧不暇，哪有時間管他的閑事？”

看到電腦屏幕徹底變黑，蕭正宇才轉(zhuǎn)身過來，說了句“這倒也是”，然后拍拍手站起來，拿起包遞到她手里，“好了，今天先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工作，明天我?guī)湍阋黄鹋，F(xiàn)在咱們一起去吃夜宵吧?！?/p>

薛苑疲憊地?fù)u了搖頭，“我不想吃。”

“我想吃，陪我一起去?！?/p>

明明是他自作主張的決定，薛苑覺得自己竟然一點兒都不排斥?；蛟S是因為他笑得那么溫柔自己還拒絕就太不像話了，更或許是因為他的目光中只有鼓勵而沒有憐憫，這讓她感動。總之，半晌后她終于點了點頭。

原以為他要帶她去什么高級的地方，結(jié)果根本不是，只是很普通的一家路邊賣餛飩的小店，燈光昏黃，甚至連空調(diào)都沒有，小店堂里擺著四張桌子，除了他們，還有一對卿卿我我的情侶。

但是這家小店的餛飩分外好吃，一個個皮薄餡大，又飽滿又精神，紅紅的辣油浮在湯面，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增。這個時候再想起剛剛的無名火，薛苑只覺得自己又愚蠢又可笑。于是她埋頭苦吃，吃得半飽的時候才抬頭，問蕭正宇：“你喜歡吃辣？”

看到她辣得滿嘴通紅，蕭正宇微笑，“你不是也很喜歡？第一次我請你吃飯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我讓你點菜，你點了最辣的那道?！?/p>

沒想到這樣的小事他都記得，薛苑忽然心口一陣亂跳，本來想說句玩笑話，竟然不知道從何開口，但如果不說話就更尷尬，于是她沒話找話，“沒想到你會來這種地方。”

“我這樣一個平頭老百姓，來這種地方不是很正常嗎？”

薛苑笑了一聲。

“不信？”

“我信的，”薛苑說，“但是大家都不信，覺得你肯定不是白手起家的人?！?/p>

“何以見得？”

薛苑努努嘴，“看你開的車和你穿的衣服?！?/p>

蕭正宇表情愉快得不得了，“你覺得我的工資買不起這些東西嗎？”

“絕無此意，”薛苑立刻擺了個舉手投降的姿勢，“我絕對沒有打聽您的工資的意思，請您相信我的清白?！?/p>

她特別用了敬語，兩人對視半晌，忽然一起笑起來，驚動了鄰桌的小情侶，也驚動了老板。老板探頭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年輕真好啊”，又帶著滿腹的感懷重新讀報紙。

笑聲停下來后，蕭正宇問她，“你有護(hù)照嗎？”

不知道他怎么問起這個，薛苑停了停，說：“有的，不過從來沒有機(jī)會用。”

蕭正宇點點頭，“那就好，這兩天準(zhǔn)備一下你的個人資料，跟護(hù)照一起拿給我，我?guī)湍戕k理到英國的旅游簽證。”

薛苑吃驚，“??？去英國嗎？怎么了？”

“費夫人的那些藏畫不是讓你魂牽夢縈嗎？”蕭正宇說，“費夫人住在英國，我們不去英國，怎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