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丑后入宮

"起風(fēng)了，小姐，彈不出來就不要彈了！"身上忽然一暖，我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是琉璃拿了件狐裘披在了我的身上。

月光皎潔無比，隱隱約約地從牖縫里透過來，一絲絲地將我籠罩在里邊兒，冷冷的光輝映得我的臉越發(fā)的慘白。

夜，凄涼無比。一陣陣清風(fēng)襲擊著我，冷到了骨頭里邊，連心都開始發(fā)顫。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手指一拂琴弦，我吟唱道，目光緊緊地盯著天空中那輪明月。我沒有酒，卻有和蘇軾一般的惆悵。

"小姐，不要彈了，心不在此，什么都是做不好的！琴音都變了，你還是快快歇下，睡上一個好覺。"琉璃忽然在旁喊道。我回過頭，看見她關(guān)切的臉蛋，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了。

心不在此，萬事都做不好。就連琉璃這個不懂琴藝的人都能聽得出我的琴音變了。琴聲流露人心，心中的事難道就這么難隱藏嗎？

"琉珠、琉璃，今天來了好多人啊！"我幽幽地說道。

"是啊。平日里那些見了面也不會打招呼的姨娘，今天殷勤得跟什么似的！小姐房里從來沒有這么熱鬧過呢！一聽小姐做上了皇后，就都跑著爬著過來了?？纯此齻兯偷臇|西，什么都有，都堆滿了桌呢！"琉珠興奮地在那里擺弄著各位姨娘送來的玩意兒。

我隨意地瞟了她一眼，那滿桌的玩意兒，卻讓我的心更添幾分凄涼。

"小姐。我知道你的心。老爺夫人又說了讓你心寒的話了吧！"琉璃握住了我的手，眼中氤氳濕潤，一陣溫暖霎時涌進(jìn)我的心中。

"只是，我怕，這深宮中會更寒?。「咛幉粍俸?，這皇后于之位于我來說不是榮幸，而是一場災(zāi)難。我不但要嫁給我不愛的人，還要和一群女人同時享受他的'恩賜'。況且我又不是美人，怕是宮里的小宮女們都要比我來得標(biāo)致。我寧愿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我喃喃地望著牖外，天上的明月又大又圓，美輪美奐，卻始終是寒冷的，難以接近的。

"琉璃，明日就要進(jìn)宮了。后宮險惡，一切都是未知的。我只想問你和琉珠一句，你們真的愿意隨我進(jìn)宮嗎？我要的是心里話。"我的眸子黯然，緊緊地盯著琉璃琉珠，注意著她們臉上的表情。

"小姐，只要你不嫌棄我和琉珠，我們誓死追隨你。"琉璃嚴(yán)肅地說道，琉珠的臉蛋有些懵懂的，而她的眼里卻異常的堅定。

我望著她們，盯著那刻著"琉璃""琉珠"的珠子，眼眶不覺已經(jīng)濕潤，而嘴角卻扯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依我說，小姐還是好好先睡一覺。什么事都先不要想，反正明天太陽照樣要升起。明天就要進(jìn)宮了，勞累的事還在后頭呢！還是好好地先睡一覺，便什么事都沒有了。"琉璃邊給我蓋上了被褥，邊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道。

帷帳緩緩地被拉上了，"呼--"聽著琉璃吹熄蠟燭的聲音，眼前霎時一片黑暗。我緊緊地合上了眼，雖然知道不可能睡著。

但，但愿，一覺睡醒之后，便真的什么事都沒有了。

"太平王朝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五日，新皇后姬氏正式宣召入宮！"

內(nèi)務(wù)府總管方德貴那洪亮的聲音響起，嚇得幾只原在梨樹上停歇的燕子紛紛展開翅膀，向別處飛去。初春的梨花顯得是那樣的清新，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千朵萬朵，數(shù)都數(shù)不清，壓得枝條彎了腰。白清如雪，素潔淡雅，靚艷含香，風(fēng)姿綽約。雖然仍還是稀疏，并沒開盡，卻已有了"占斷天下白，壓盡人間花"的氣勢。

我望著滿樹新生的梨花，心中是難言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又長又黑的頭發(fā)被鄭重地綰成了凌云髻，頂上還戴著一個分量不小的鳳冠。鳳冠園匡冒以翡翠，上飾九龍四鳳，大花十二樹，小花數(shù)如之，兩博鬢，十二鈿（注1），斜插步搖（注2）。

走起路來都能感受到那一步一搖的驚顫感。穿鳳服，披霞披，畫黛眉，點(diǎn)絳唇，左臉上抹了濃重的白粉胭脂，可傷疤處卻還是隱隱可現(xiàn)?？v使比起平日看起來要端莊得多，卻還是一樣的平庸，不堪入目。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而我的心中卻沒有一絲歡喜，心就像是這樹上的梨花一般，靜靜地開，靜靜地放。

方德貴一臉恭維的笑容，身后跟著幾個小太監(jiān)。在他的身旁還停著一輛布置精心的步輦。輦身是藍(lán)色，鑲有精致的金花。八個窗子，懸有紫色的綢彩和紗簾，輦頂和后輪都漆得朱紅。輦的兩旁飾有雉翎，馬的鞍轡韁鈴都是金光奪目。

"有勞公公了，公公這幾日奔波勞累，一切事情打理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姬妁真是過意不去。這是姬妁一點(diǎn)小小的心意，還望公公能夠收下！"

把幾錠金子遞與流珠，我和顏悅色地說道。這深宮中，處處都是要得人心的，就算我是個皇后也不例外，而用金子銀子是最好也是最實(shí)際收買人心的方式了。

"娘娘真是要折殺奴才了。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怎么敢當(dāng)呢？"方德貴哂笑著，而瞇得只剩條縫的眼睛在金子和我之間打量著。

"公公這話客氣了，娘娘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小意思，以報公公這幾日奔波的辛苦。往后進(jìn)了宮，還有諸多事情要麻煩公公呢！公公莫嫌棄，快快收下才是呢！"琉珠這丫頭嘴尖牙利，幾句話就說到了我的心坎里。

"那奴才就收下了，謝謝皇后娘娘賞賜。吉時已到，皇后娘娘，還是快上輦吧！"方德貴訕訕地說道。

"臣姬無觴偕一干家眷，恭送皇后娘娘?；屎竽锬锴q千歲千千歲，洪福齊天。千歲千歲千千歲……"我還沒有坐進(jìn)步輦，后面卻傳來了家里人恭敬的聲音。沉重地回過頭，最后環(huán)顧了一眼這我住了十四年的地方，心中已經(jīng)不再平靜了。

踏進(jìn)步輦，我只覺得一只腳已踏進(jìn)了宮闈之中，心里不覺已有了些寒意。歷來，后宮都被說是爾虞我詐的地方，后妃們?yōu)榱藸帉櫠M(fèi)盡心思，想盡了各種低劣的法子，用盡了各種狠毒的手段。

后宮之中，太得寵往往會引起后宮女子的側(cè)目和妒心，況且她還是皇后，掌管中宮，覬覦她位置的人又何止是侍奉皇上的妃嬪們？那些虎狼豺豹之心，怎么會按兵不動？姐卻突然歿逝，皇上向全天下宣布時是說因病而逝?？墒?，大姐僅僅只滿十有八，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暴病死了？皇宮里這么多有著精湛醫(yī)術(shù)的太醫(yī)們，竟無一能挽回她的性命嗎？究竟是怎樣重大的病，竟讓眾太醫(yī)束手無策？

大姐的死，究竟是不是偶然？　

注1：鈿：鈿，是金屬制成的發(fā)飾，圖案以花為主，常稱為金鈿或花鈿。

注2：步搖：步搖用金做梁，插在頭上，會產(chǎn)生一步一搖的嫵媚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