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聲本是疏朗的,可是話語里,卻潛伏著淡淡的幽思。
信靜靜地望著他,心思一動,讓你難平的,到底是什么樣的意?
“此酒甚美,信不飲可惜。”卓云為信斟上一杯,又搶在信開口之前說道,“我知道你想知道的遠(yuǎn)不止這些,時間還很長,以后未必還有這樣相逢的機(jī)會,不如先暢飲一番,可好?”
信沒有反駁,只是就著手邊的杯盞,淺淺嘬了一口。
白瓷醇酒,掩不住他的玉膚滟質(zhì)。
卓云也不多說,一杯一杯,初時懶散的笑早已無蹤,反而沉靜得反常,絲絲惆悵爬滿她的眉梢眼角。
便這般寂靜相對,不知不覺中,金烏已落,月兔初上。
卓云的目光已染上了水汽,瀲滟生輝。
“請轉(zhuǎn)告李姑娘,魔宗既沒有陰謀,也沒有什么大動作,我之所以留在京城,只是為了一個人。”雖然滿臉醉態(tài),她的聲音卻一反常態(tài)地冷靜起來,“至于齊王與太子之爭,我會正大光明地與她較量,讓她放心?!?/p>
“你怎么知道是她?”信問。
“除了她,我想不到其他人?!弊吭坪?,復(fù)又端起酒杯,“她太深,讓人看不透也探不明?!?/p>
“你為的人是太子嗎?坊間的傳言……”信斟酌著詞句。
卓云撲哧一聲,將含著的酒盡數(shù)噴了出來,手顫顫地指著信,幾欲笑岔氣,“別人尚可,怎么信你也……”,她后面的話被沖口的笑聲掩了去,也不等信反應(yīng),卓云霍然站起,似乎這大笑將酒意催了上來,雙頰愈紅,艷艷若三月春華。
“太悶了,我們出去走走?!彼f著就走,信怔了怔,然后在桌上放下一錠銀子,不徐不緩地跟在身后。
“那個人是誰,即使我不說,以你們的實力也應(yīng)能查明。”停在酒樓旁的長河邊,卓云置身于薄霧輕緲的夜色里。身后華燈滿街,笑聲喧語,從遠(yuǎn)處絲絲繞繞傳來,讓河邊的身影顯得分外落寞。
“不知為何,我不想為難于你?!毙拍曀季?,突然莫名地說了一句,誠摯而平靜。
卓云愣了愣,隨即夸張地笑道:“我們萍水相逢,信卻這般待我?該以何物相謝呢?”這一句話中,又帶了八分的醉意。
“有了……我為你摘一輪月?!闭f著,卓云指著河中央的倒影踉踉蹌蹌地跑過去。
信無奈,只能緊隨其后,到了岸邊,卓云似未站穩(wěn),上身一傾,眼見著就要撲入水中。
“小心!”信下意識伸手拉他,卓云狡黠一笑,借著信的牽力扭過腰,反手貼向他的臉頰……
只聽嘶的一聲裂帛,她的動作迅雷不及掩耳,信來不及躲閃,就已經(jīng)被她撕去自己偽裝的面目。
卓云一望著他真實的臉,驚得呆住了,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淡淡清輝中,面前的男子說不出地絕美,對于他,任何對美男子的贊美都不為過。所謂玉樹臨風(fēng),所謂面如冠玉,這些詞在他身上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這里,不用多余的動作,不用多余的表情,就讓這長河,這鬧市,都成了他的背景,都不過是為了他的出現(xiàn)而存在。他便如落入凡塵的月中神子,高潔而炫目,讓人不自主地仰視。
沉寂了半晌,卓云突然笑了,搖頭道:“世上怎么會有你這么美的男子?”
信的臉沉了下來,驀然轉(zhuǎn)身,在行人怔忪失神的目光中,大步走開,風(fēng)揚(yáng)起他的發(fā)絲,風(fēng)華依舊,衣袂翩躚。
待他的身影終于消失不見,卓云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斂起,眸光繁星般閃爍,然后墮入幽深的永暗。
那晚,秦王再次來訪。
在此之前,李寫意與蕭淑一起坐在竹影深處,閑話家常。
“我一定不會讓少莊主失望?!笔捠缯f。
李寫意抬眸,面前這個年輕的女孩,清麗的面容帶著一種不達(dá)目的不罷休的決絕,眉頭微皺,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晚的血色。
“答應(yīng)我,首先要保護(hù)好自己?!敝匦麓鬼顚懸廨p柔地說。
蕭淑愣了愣,隨即感激道:“我不過是一個漏網(wǎng)之人,少莊主為我報仇雪恨,我的命就是少莊主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崩顚懸馕⑽⒁恍?,輕聲打斷她的話,“你并不欠我,我們只是一場交易,三年,你只需要在宮里三年,余下的時間,仍然是你的人生?!?/p>
“少莊主……”蕭淑呆呆愣愣地喚了一聲,有水霧涌了上來。
“還記得我教你的曲子嗎?”李寫意不為所動,依然清淡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