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頤?!蓖踝忧榈捻由盍讼氯ィ梢鄣暮谟?,閃閃地望著她。
“哦。”李寫意漫不經心地應了,然后惋惜一嘆,“可惜從前的時光太短,未來得及深交,便已永別?!?/p>
王子情的神色暗了下去,搭在桌面上的手,極微地顫抖著。
“政務繁忙,殿下早點休息吧?!崩顚懸庖姞?,悄然起身,福了一禮,然后緩步向外走去。
她出門的時候,聽到王子情在輕輕吟詩,低沉婉轉的音調,似要穿過那些黏稠不化的時光,如一道尖銳的傷。
還顧望舊景,長路已浩浩。同心而離魂,憂傷以終老。
李寫意的身子頓了頓,然后更加堅定地走遠。
進了房間,李寫意匆忙合上門,褪盡羅衫,身上已經泛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
因為血冷,不僅中毒,連過敏都比平常人反應得慢些。
光滑得沒有一絲疤痕跡的肌膚,與從前蘇頤身上略帶陽光色彩的膚色決然不同,連小時候調皮留下來的傷疤也尋不到一點痕跡。
這樣一副陌生的軀體,真的是蘇頤么?
蘇頤豈非早就死了?
米粒一樣大小的疙瘩越來越紅,越來越燥,李寫意忍不住伸手去抓,還沒觸到,便被按住了。
那人的觸覺,冰涼而厚實,讓李寫意不經意地涌出淚來。
“別抓,會破皮留疤的,我給你上藥,忍著點。”低醇溫潤的聲音在耳邊慢慢響起。李寫意往后一靠,恰好躲入那人懷中,仰起頭,果然是修眉微鎖的臉,雖俊朗飛揚,卻隱著怒氣……以及心疼。
“隨溪。”她輕喚一聲,手垂了下來,唇角勾了上去,“你終于來了?!?/p>
“不來怎么辦,你根本讓人放心不下?!憋L隨溪鼓著眼睛,盡可能兇點,可是動作卻輕柔得與聲音格格不入。他的手指從殷紅的疹子上滑過后,李寫意覺得那讓人無法忍受的酥癢也似消解了不少。
“江北很快就要鬧瘟疫了,你的體質本來就不好,還一味地逞強,真想帶你快點離開這里?!彼贿呌^察著疹子的變化,一邊嘆道。
“我知道你會幫我的?!崩顚懸饨鯚o賴地笑笑,“隨溪,查到瘟疫的病源沒有?”
“我剛來就被當成苦力使喚啊。”風隨溪不滿地瞪著她,“這么久沒見,你怎么不問我過得好不好?”
“你?”李寫意輕笑,“你從來不會讓自己吃苦的?!?/p>
“怎么不會!”風隨溪大聲反駁,“你不就是我的苦嗎?比黃連還苦!”
李寫意斂了微笑,靜靜地靠著他,沉默。
風隨溪的手滑了下來,挽在她的腰側,從背后,將她環(huán)進自己的懷里。
“既然他已經懷疑了,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他……你,不是也從未忘記過他?”說到最后,風隨溪的聲音帶了淡淡的苦澀,目光黯然沉寂。
“隨溪,”李寫意掙開他的懷抱,轉過身,面向著他,“你看著我。”
沒有點燈的房間,只有朗朗清月之光從窗欞處射了進來。淡淡清輝中,只穿了一件寬袍絲衣的李寫意,如月中仙子一般,清淡而遙遠,好像隨時都可以羽化。那張純白的臉,也同樣模糊得不真切,讓人不敢直視。
“你看著我。”她低緩的聲音如催眠般響起,“現(xiàn)在的我,從頭到腳,從里到外,與蘇頤沒有一絲一毫相同,我不過承襲了她的記憶而已。蘇頤已經死了,早已死了,只有記憶活著。而我現(xiàn)在做的,就是讓她的記憶不再纏著我,不再那么涌動不安。你讓我向子情承認什么?你以為現(xiàn)在的我,仍然是他曾經愛著的人嗎?如果知道真相,他情何以堪?我情何以堪?除了互添煩惱,除了讓我們不能準確地判斷外,沒有益處!”
“寫意……”
“為什么要將最后的東西也打碎?我寧愿子情的記憶里,永遠是我快樂的模樣,我不要他記住我現(xiàn)在的樣子,不要在我再次死去后,他連回憶都無所適從!”李寫意的語氣突然激越,剛剛止住的淚又涌了出來,嵌在月色里,剔透奪目。
風隨溪心中一哽,突然踏前一步,將她重新?lián)霊牙铩?/p>
“那就忘了他?!彼醋∷暮竽X,用鼻尖摩挲著她的發(fā)絲,沙啞地說道,“做完你想做的事情,然后永遠不再想起從前的人、從前的事。我們找個地方重新開始。你是寫意,你只是寫意!”
“忘?”李寫意在他懷里悶聲問,“怎么忘?”
那是燦爛年華里最輝煌的記憶,也許當時不過是兩個純真的孩子的快樂。多年以后,才發(fā)現(xiàn),那些嬉鬧的記憶已經刻骨銘心,即使明知不可能再次追回,現(xiàn)在要怎么去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