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是游離的，他的面容出塵俊逸，周身散出一種疏離冷寂的氣場，仿佛紅塵萬千，沾不了他半片衣襟。

秦王出事的那天，虎騎軍在京城大肆捕殺官員的事情造成了一系列難以預(yù)料的后果，軍隊(duì)便如一匹脫韁的馬，一旦任其殺戮，難免會殃及池魚。

即使是聞名天下的虎騎軍，縱馬在花花綠綠的京城大街上，并且擁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時，也難免有點(diǎn)得意忘形。那一夜，以搜捕的名義被闖入進(jìn)而被掠奪了家產(chǎn)，或者無辜枉死的人，大有人在。

衛(wèi)津初掌兵權(quán)，他當(dāng)然知道有些事情必須睜只眼閉只眼，否則也無法驅(qū)策這些從骨子里并不服氣他的人聽命于他，而將領(lǐng)的縱容，自然導(dǎo)致了這類事件的進(jìn)一步惡化。

一夜過后，許多遭劫的人家紛紛上府尹告狀，而那些家破人亡的，更是血書喪服，站在府尹門口討還公道。

那一夜，戶部官員幾乎死傷殆盡，朝廷各部能正常上朝的不出一半。

那一夜，楚侯及夫人被人暗殺在深巷內(nèi)，兩人相擁，死態(tài)安詳。

那一夜，湘南王受重傷，生死不明。

那一夜，秦王被囚，吳王在逃，法覺寺被御林軍翻了個底朝天，翻出許多煉丹藥的工具，還有一瓶未來得及獻(xiàn)給皇上的“長生不老藥”。

那一夜之后，最心痛的是楚王，最頭疼的，是京兆府尹。

朝廷的意思很明顯——將事態(tài)壓下來！絕對不能讓它鬧大！

可群情激憤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安撫的，那些軍隊(duì)，放出去是兵，留在城中便是匪，京城呈現(xiàn)出一片遭匪洗劫后的跡象。

剛剛走馬上任沒多久的京兆府尹喬文正從使館里走出來，好在燕國派來與楚國商談和親的使節(jié)并沒有受到騷擾，若因此引起兩國糾紛，他這個才當(dāng)了沒多少天的府尹便只能下臺了。

與喬文一道從使館出來的，是燕國大使霍子路。

據(jù)說霍子路是燕王秦旭飛的親信，家世顯赫，為人正直，這場紛亂雖說是楚國的家事，但是他仍然忍不住發(fā)了聲感慨，“上面的人爭權(quán)奪利，與百姓何干？這些無辜受災(zāi)的人……唉，怕是難討公道了?！闭f完，他又想起昨日在路上看見一位縱馬鬧市狂奔的少女，當(dāng)即搖頭不止，顯然對楚國貴族的行為很是不認(rèn)同。

喬文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也知道霍子路的為人，太直了，不懂得敷衍，向來是疾惡如仇，有話便說，但是心地卻是極好的，所以他聽了也不介意，只是苦笑一聲，便罷了。

“喬大人是不是在為這件事情為難？”見喬文一直鎖眉不語，霍子路好心地問道。

“不瞞霍大人，這件事確實(shí)麻煩……”喬文說到這里，頓了頓，想起終究是楚國內(nèi)務(wù)事，不好向外人提起，臨時又拱手道，“本官還要去處理善后事宜，霍大人請便。”

霍子路問完話后也覺得不妥，當(dāng)即也拱手回了禮，說：“我在街上隨便走走，只盼喬大人早點(diǎn)將事情辦妥，向楚王問明閔柔公主出嫁燕國的行程。我國國君正翹首盼望，等著一睹公主的芳容呢?！?/p>

“自然自然?！比绱擞挚蜌饬艘环?，喬文匆匆而去。

霍子路走在大街上，為了防止秦王余黨作亂，御林軍早已將京城大街里三層外三層地封鎖起來，凡過路人都一一盤查，行人昨晚本就受驚過度，今日又是這番架勢，早已弄得個個風(fēng)聲鶴唳了。

霍子路因?yàn)橛兄俑耐P(guān)文牒，一路上倒沒有受到多少盤查，可是大街上氣氛不好，他看著也頗為揪心，當(dāng)即晃悠悠，上了一間酒樓。

樓上的生意比往日清淡了不少，二樓雅間，只有兩位錦衣公子在對坐飲酒，其中一人長得極為俊雅，才氣外露，華貴非常，只是容顏異常憔悴，似乎有一縷揮之不去的哀傷縈繞眉間，平添了幾分滄桑之感。另一個公子則面容猙獰，臉上布滿傷疤，如被煙燒火燎一般，但是他舉止間大將風(fēng)度自成，神色坦然，倒也不讓人覺得生厭。

剛走近，便聽到那白衣俊雅的公子在說：“上位者的任何風(fēng)吹草動，受遭受難的都是百姓而已，那次在嘉興，她也是這般說的，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如果始終免不了苦難，我們到底還有什么可爭的？”

“萬事豈可皆如人意，只求無愧于心而已?！睂γ娴墓咏涌诘?。

見兩人氣度談吐皆是不俗，霍子路有意結(jié)交，當(dāng)即大剌剌地走過去，拱手一禮道：“在下霍子路，因?yàn)橥窘?jīng)此地，聽見兩位的感慨，鄙人極為贊同，不知可否請兩位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