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措地摟著她的肩膀,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鄧嬋嚶嚶哭泣,久久無法平復(fù)。我茫然地抬起頭,透過稀疏的竹簾縫隙,依稀能看見劉秀的背影。那道背影仿若劉家院中那株蒼勁的銀杏古樹一般,雖然枝葉凋零,卻依然給人以穩(wěn)定踏實之感。
我紊亂的心緒漸漸冷靜下來,一會兒鄧嬋也發(fā)泄夠了,坐直身子,一邊抹淚一邊沖我赧顏一笑。
我瞄了眼她的肚子,有些不放心地問:“產(chǎn)期應(yīng)該就在這幾日了吧?”
鄧嬋難掩憂傷地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噙淚點了點頭。
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瞧眼下的局勢,宛城已經(jīng)危機四伏,當(dāng)務(wù)之急不僅是要聯(lián)絡(luò)上李通,還要想辦法把鄧嬋送回新野。
正想找劉秀商量一下,忽地從車后跑過來一個人,輕快地跳上車駕,劉秀及時伸手拉了那人一把。
那是去而復(fù)返的劉稷,只聽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壓低聲音說:“找到李通了,他現(xiàn)在躲在一門客家中……”
“到底出了什么事?”
“據(jù)說派去長安通知宗卿師李守大人的李季,半道病死了,宗卿師從別處得知咱們的事時為時已晚……”
我心里“咯噔”一下,李守從別處得知?他怎么可能從別處得知?他若能從別處得知這個消息,那豈非任何人都能得知了?
人人都知道的秘密,那還算是秘密嗎?
“宗卿師聽了中郎將黃顯的建議,自知難以再出長安城,便上書辭呈,請求回鄉(xiāng)……”
我的心冰涼一片,這個李守真是糊涂啊,堂堂正正出不了長安城,還不如偷偷摸摸地逃走呢,這下子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么?
劉秀問道:“結(jié)果呢?王莽如何說?”
“王莽當(dāng)即把宗卿師投進大牢,后黃顯求情,保證李家絕無反叛之心,方免一死??烧l知南陽郡守甄阜得知咱們的計劃,先一步上了奏報,王莽那廝狂性大發(fā),竟而將宗卿師全家一門誅殺,黃顯亦亡。甄阜這幾日在宛城更是大肆捕殺李氏族人和門客,已經(jīng)殺了李通的兄弟、同宗子弟共計六十四人,甚至還……還在李家焚尸揚灰……”
我眼前一黑,險些把持不住自己,聯(lián)想到方才飛揚在李通家上空的滾滾黑煙,胃里一陣抽搐作嘔。
鄧嬋似乎徹底呆了,兩眼發(fā)直,過了片刻,全身發(fā)抖,猶如抽風(fēng)般。
我被她的樣子嚇住了,忙伸手按住她,她仍是抖個不停,牙齒“咯咯”撞在一塊,話都說不清楚了:“哥……我哥哥他……他……”
“沒事!你哥哥沒事,鄧家的人都好好的!表姐!你別嚇我!”
她兩眼一翻,竟是朝上叉著眼白直厥了過去。
我急得跳腳,不停地掐她的人中,往她臉上潑冷水:“你醒醒!喂——鄧嬋,你就算不要命,也還得顧著孩子!”
嚷嚷了老半天,她總算悠悠轉(zhuǎn)醒,可醒了以后不哭也不鬧,怔怔地耷拉著腦袋發(fā)呆,神情木訥,兩眼空洞,這副樣子反而更叫人擔(dān)憂。
“劉文叔,能不能先送表姐回新野?”我知道其實就目前的緊張情勢,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有些過分,但是鄧嬋的樣子不容樂觀,我不希望她和肚子里的寶寶有所閃失。
劉秀尚未回答,那頭劉稷已經(jīng)叫道:“眼下都什么時候了,我們好不容易混進城來,怎能就此無功而返?文叔,李通的意思是盡快聯(lián)絡(luò)李家剩余的門客以及宛城的一些有志之士,立即購置兵器,繼續(xù)未完成的計劃!”
“計劃已經(jīng)暴露,再要劫持甄阜與梁丘賜,談何容易?”劉秀眉尖若蹙。
劉稷豪情萬丈地道:“這又算得什么?沒有甄阜、梁丘賜,我們照樣能拿下宛城!”
我把嘴一撇,不以為然。
劉稷這人有點五大三粗,不會好好動腦,只會逞匹夫之勇。
“陰姬?!眲⑿惴湃崃寺曇簦拔也荒茈x開宛城?!?/p>
我微微蹙起了眉。
“我把馬車留給你……”隔著竹簾,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聽出話語中沉甸甸的分量,“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把鄧嬋安然送回新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