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我的良嬸突然一震,我用衣袖胡亂地抹干眼淚,淚眼婆娑間就見門口人影一晃,一個身穿短衣,腳蹬草鞋,雙手擎了具犁頭的中年男子一腳跨進門來。
那張臉布滿滄桑,兩鬢微白,雖衣著平常,但舉手投足間卻透著一股儒雅之風(fēng),不像尋常農(nóng)夫。最最叫我心悸的是他的一雙眼眸,一個眼神投遞過來,竟是冷靜中透著犀利鋒芒。
“良叔!”也不知誰先帶頭喊了聲,隨后擠滿一屋子的大大小小男兒均頷首垂手,附和著怯聲喊道,“良叔!”
“鐸!”良叔隨手將手中的犁頭擱在門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拔高聲音道,“說啊!伯升這小子到底如何害死你們了?”虎目一掃四周,落在我身上時,星芒微現(xiàn),神情卻絲毫未見任何變化,“你們這些平時喊都喊不來的大忙人,今日一齊跑到我家里來,總不會就為了告訴我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吧!到底怎么回事?”
“良叔!”子琴拱手施禮,“良叔得替侄子們做這回主,不然劉氏宗族滿門亡矣!”
良叔身子一頓,沒吱聲,可眉心卻緊鎖起來,擰成一個“川”字。
終于有人耐不住了,不等子琴慢條斯理地說完緣由,大聲嚷道:“劉伯升反了!他拉著他那群賓客們,揚言要推翻新莽,匡復(fù)漢室江山……”
良叔終于面色大變,呆愣半晌,他一把抓住子琴的胳膊,厲喝道:“此事當真?!”
子琴點了點頭,滿臉憂色。
良叔踉蹌著倒跌一步,臉色發(fā)白地伸手扶住門框,悵然道:“這個不自量的忤逆子……”頓了頓,又問,“劉仲和劉秀呢?他們兩個也任由老大胡鬧不成?”
子琴回道:“劉仲向來沒多大主見,伯升說要反他便也跟著反了。”
“那劉秀呢?文叔那孩子做事向來穩(wěn)重,可不是會胡來的人!”
“文叔上月去了宛城,至今未歸……”
良叔又氣又惱,良嬸忙道:“你先別忙著生氣了,當務(wù)之急是先勸著大侄子別胡來才好。另外也得叮囑族親,這消息可不能泄漏出去,這……這可是滅門株連的大事,不是鬧著玩的!”
眾人齊聲稱諾。
良叔一跺腳,轉(zhuǎn)身就走。
良嬸本想追上去,無奈腰撞傷了,根本挪不開步,只得揚聲著急地喊道:“你又上哪?”
“上伯升家,找嫂子……”聲音漸漸遠去,也聽不清他最后還說了什么。
我大大地喘了口氣,打量著滿屋子的人,最后視線落在良嬸身上,半晌問道:“敢問伯母與劉秀如何稱呼?”
良嬸回頭,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一旁的劉軍小聲地替她回答:“劉秀乃我堂兄?!庇种钢晃葑拥娜说溃斑@些都是我們劉姓宗親的叔伯兄弟!”
我心中早有底數(shù),這時聽完劉軍的介紹后,再無半分疑慮。
方才那位良叔,不是旁人,應(yīng)該就是那個打小撫養(yǎng)劉秀成人的親叔叔——曾任蕭縣縣令,如今還鄉(xiāng)養(yǎng)老的劉良!
沒想到我雖不認得劉秀家,卻誤打誤撞地跑到了劉秀的叔父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