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漢軍攻克棘陽。
這里已離宛城不遠(yuǎn),宛城乃南陽郡都,只有最后占領(lǐng)宛城,才算是真正拿下了整個南陽郡的政權(quán)。
不過,正是因為宛城乃是政權(quán)集中之地,漢軍雖連連得勝,我卻對能否同樣順利地一舉攻下宛城深感憂慮。大多數(shù)人都已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特別是那些綠林軍,在劉秀將所得財物傾囊相送后,他們對于攻占宛城、瓜分財物的興趣更濃了。
劉縯其實也不是一個沒頭腦的人,之前劉秀的權(quán)宜做法得到了他的認(rèn)可,然而在選擇一鼓作氣攻下宛城,還是等待時機(jī)才定決策上,他開始搖擺不定起來。
這日晨起,霧水朦朧,我正準(zhǔn)備去城郊晨跑,才出門便聽不遠(yuǎn)處有人喊:“陰姑娘!”
回頭一看,只見一輛牛車緩緩?fù)T谖颐媲埃S后車上跳下一人,落地輕盈,身姿頎長,雖粗布短衫,卻無損其俊逸。
我瞇著眼瞅了半天,眼前陡然一亮,脫口驚呼:“李通!”
李通望著我吟吟而笑,臉上滿是疲憊之色,人也憔悴消瘦了許多:“陰姑娘還記得李某,真乃通之幸。”
宛城兵變失敗后,劉秀、劉稷、李通等人都失散了,劉稷、劉秀、李軼先后回了蔡陽,唯獨(dú)李通,下落不明。很多人都以為李通已死在戰(zhàn)亂之中,沒想到他竟還能毫發(fā)無傷地活著,我激動得上下不住地打量他,笑道:“不錯!不錯!上次見你病怏怏的沒什么精神,身手卻是一點(diǎn)不含糊,這回你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想來應(yīng)該無大礙。”
李通笑了,身子稍側(cè):“你瞧瞧還有誰來了?”
“誰?”
“陰姬?!避嚿暇尤贿€有一人。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便猶如五雷轟頂。若問這世上我最不愿意面對的一個人是誰,那便是……他。
“表哥。”我心跳加快,顫抖著喊了一聲。
鄧晨從車上下來,動作很慢,一舉手一投足都牽動著我的心,我怔怔地看著他每一個細(xì)小的舉動。他下車,徑直朝我走來。
“陰姬……”他的肩膀微微一動,我下意識地閉上眼??墒亲罱K卻并不是我所預(yù)想的巴掌,而是一聲喟然長嘆。
我睜開眼,鄧晨面色蠟黃,像是久病初愈,長長的衣裳套在他身上顯得有些肥大,他整個人像是瘦了一大圈。
我咬了咬唇,憋著氣開口:“表姐她……”
“嬋兒的事讓你費(fèi)心了!”
我倏地一顫。
他卻只是黯淡地沖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說別的,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
聞訊趕來的劉縯等人將李通、鄧晨一干人等迎了進(jìn)去,潘氏自去迎接尾隨其后的鄧府內(nèi)眷。
十多輛大車上陸陸續(xù)續(xù)下來一大批女眷,為首的赫然是劉元。潘氏拉著劉元敘話,劉元也是一臉憔悴,姑嫂二人相見,不一會兒都紅了眼,舉袖拭淚。
“姑娘!”人群里突然躥出一個人影來,又驚又喜地?fù)湎蛭遥肮媚?!姑娘——奴婢可算找著你了。你沒事……太、太好了……”說著,跪在地上竟是抱著我的雙腿嚎啕大哭。
“胭脂……”我萬萬想不到這丫頭居然也混在鄧家的內(nèi)眷里,忙拉她起身。
她哭得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像是受了萬般的委屈。
“你怎么跟來棘陽了,你沒回家嗎?”
“姑娘!姑娘一走就經(jīng)月,影蹤難覓,連鄧公子都說不知道姑娘最后去了哪里……奴婢見不著姑娘,不敢獨(dú)身回府……”她抽抽噎噎,傷心不已。
我眼瞅著潘氏領(lǐng)著鄧府內(nèi)眷往府衙去了,便拉著她走到僻靜的無人處,輕聲問道:“你是怕我大哥責(zé)罰你么?”
胭脂先是點(diǎn)點(diǎn)頭,接著又急忙搖頭,流淚道:“奴婢擔(dān)心姑娘?!?/p>
我嘆了口氣,按捺下心頭的煩亂,理了理思緒:“你們怎么從新野趕來了?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姑娘。”胭脂壓低了聲,顯得極為驚恐,顫顫地說,“鄧公子偕同門客反了朝廷……新野宰帶著官兵上門剿殺,兩邊打得驚天動地,死了好多人?!彼嬷?,烏黑的眼眸浮出深切的懼意,“最后鄧公子敗了,我們僥幸逃了出來……可、可是鄧家的祖墳被刨、宗廟被毀,鄧……鄧家莊子家舍也全被焚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