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唏噓，劉縯的面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然后“砰”地聲巨響，他一巴掌拍在了食案上，震得案上的碗盤、耳杯紛紛跳起，酒湯四溢。

“殺到宛城去，要甄阜、梁丘賜這二人抵命！”

我心頭一驚，劉縯的性子好沖動已經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揚言要打宛城，未免也太欠考慮。

我不禁擔憂地蹙起眉頭，環(huán)顧打量，無論是王匡、王鳳兄弟還是陳牧、廖湛都露出欣喜之色，馬武更是個愣頭青，劉縯如果只是“沖動”，那他便已將“沖動”轉化為“行動”了。

“都部好主意，咱們這便帶領兄弟們打到宛城去，叫甄阜這狗賊也嘗嘗挫骨揚灰的滋味！”他騰身從席上站了起來，拔劍走到正中，竟是擊劍長歌，歌聲粗獷，透著豪邁之氣。

我一個頭漲得比兩個都大，正大感無奈時，卻接觸到劉玄意味深長的一抹笑意。

我打了個顫，小聲問道：“劉秀，打宛城我們有幾分勝算？”

劉秀一愣，半晌才壓抑地吐出兩個字：“不知?！?/p>

我心里一涼，劉秀都說不知了，那看來這場仗真要打起來，會是場激烈的硬仗。

“你怕了么？”劉秀端著耳杯，淺嘗輒止，唇邊凝著一抹淡雅的笑容。他并不看我，目光直視前方，一邊欣賞著馬武的劍歌，一邊繼續(xù)喝酒，即使是喉結上下吞咽的動作，都能做得那般雅致如蘭，“你大哥——次伯，已經回到新野?！?/p>

陰識回家了？我眉心一動，心里欣喜地升起一股希望的火苗。有陰識在，陰家就算是化為白地，家中老少也必能安然無恙。

劉秀放下耳杯，微微一笑，聲音細若蚊蠅：“次伯這幾年花在陰家莊園的心血果然沒白費，陰家固若金湯，門客人才濟濟，別說一個小小的新野宰蘇康，就是甄阜親自領兵南下，也未必能輕松拿下陰家?！彼麄冗^頭來，彎彎的眼瞼洋溢起一抹醉人的笑容，“麗華，以你大哥的能力，雖不能保全鄧府，然而要保全陰家卻是綽綽有余，二姐夫這次能帶著內眷賓客全身而退，未嘗不是他的功勞。他托二姐夫帶了口訊來，讓你速回新野?！?/p>

我才欲張口，他已快速在食案下握住我的手，“他知你性野，絕不肯乖乖聽勸，所以這口訊不是帶給你的，而是說予我聽的?！?/p>

這一次，他的手攥得很緊，捏得我的指骨有種抽痛感，我疼得吸氣：“為什么我就非要聽你的呢？這口訊帶給我或是帶給你，又有何區(qū)別？”

他靜靜地望著我，眼里氤氳如霧，已沒了半點笑容，眉宇間淡淡地籠上一層憂色：“你問我勝算幾何，我無法回答你。換作以前，我從不做心里沒底的事情，可是眼見被逼到今日這步田地，我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麗華，你是無辜的，你不需被牽扯到這些紛爭里來?！?/p>

心口揪疼，有點酸，也有點澀，說不出到底是何滋味。我咬了咬唇，仍是那句話：“我憑什么要聽你的？”

他一愣，而后淡淡地笑了，眉宇間的憂色不減：“是，你的確沒必要聽我的。”松開我的手，繼續(xù)埋頭喝酒，這一場口舌之爭，竟像是完全沒發(fā)生過一樣。

馬武舞完劍后，眾人喝彩捧場，我意興闌珊地也拍了兩下手，明顯應付的樣子讓馬武興奮的笑容為之一收。

酒到酣處，氣氛愈加熱鬧，在場的除了劉秀素來內斂文靜，唯一還能保持莊重有禮的便只有劉玄一人。

從頭到尾他看似都在不斷地敬酒、陪酒，到現(xiàn)在即使沒有百杯，就眼前一尊足有十斤重的陶罐擱下時搖晃的程度，也可猜出尊內所剩酒水已是不多。漢代的酒水多為糧食釀制，酒精濃度的確不太高，但是酒畢竟是酒，像他這么海量，且喝下去面不改色的，在現(xiàn)代當個公關部經理是絕對沒問題了。

我對劉玄有種莫名的戒備抵觸心理，這也許是因為他是目睹我發(fā)狠狂怒，甚至錯手殺人的人。

“劉……文叔。”我目光偏移，落在王匡、王鳳兩兄弟身上，“當年的綁匪三人，我大哥未曾加以任何追究，是否就是應了今日這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