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抹淚道:“姑娘……奴婢、奴婢能自己走……”
良嬸是個老好人,不等潘氏和王氏答話,她已憐惜地招手:“上來吧,都上來,雖然人多,可擠一擠總好過走路?!?/p>
我舉目一看,算上胭脂,這輜車上已經(jīng)擠了五個人,基本跟個沙丁魚罐頭沒區(qū)別。我是無論如何都擠不上去了,除非把潘氏或者王氏趕下車。
“我隨劉大哥、劉二哥走路就行。”我其實更擔心這車嚴重超載,那頭老黃牛已是白沫橫飛,就怕想跑也跑不快。
這會子可是在逃命,速度比什么都重要!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不無道理,牛車跑了半里路不到,車輪突然卡進了一個坑里,無論怎么使勁推拉,都沒法把車輪從坑里拔出來。
正躊躇不決,忽聽周圍廝殺聲起,竟是一股新朝官兵不知打哪兒沖了出來。霧色中無法得知對方到底有多少人馬,我拔出隨身攜帶的長劍,手腕一抖,挽出一朵劍花,挺劍而上。以一敵眾。我殺紅了眼,使出渾身解數(shù),劉軍卻突然在我身后悶哼一聲。我扭頭一瞥,他的右肩到胸口竟被劃了一道大口子,鮮血淋漓,浸染衣衫。
我打了個寒噤,正要撲過去相救,他倏然抬起左手往后一指,凄厲地尖叫:“快救我娘——”
輜車上那堆女人早嚇作一團,劉安手持劈柴的砍刀和三四名新兵混戰(zhàn)在一起,明顯處于下風,手忙腳亂之余身上已有不少地方掛彩。
我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輜車旁,三下五除二,連砍帶劈,將準備爬上馬車的幾名新兵毫不留情地打下車架。這時已有不少騎兵圍住輜車,不住地騎在馬上繞著車子轉起了圈子。
“女子!”良嬸厲聲長呼,“你走——走得一個是一個!”
我心里“咯噔”一下,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手上動作稍一滯緩,背上一陣劇痛,巨大的沖力迫得我往前撲出兩步,險些摔倒。
背上火燒似的疼,我來不及細想緣由,便聽一聲慘叫,劉軍口噴鮮血,砰然倒地?;觑w魄散間,聽見身后潘氏一聲慘然高呼:“陰麗華!求你——”
“娘——娘——”劉興被潘氏抱著用力拋向我,我不敢大意,忙伸臂去接,只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是牽動得背上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劉興不懂事地在我懷里踢騰掙扎,哭鬧不止:“我要娘!我要我娘——”
我悶哼一聲,舌根下一股腥甜的氣息上涌,生生逼出一身冷汗。轉眼間,有人搶著爬上車去,良嬸為了保護潘氏和王氏,與那人爭執(zhí),竟被那人推下車去,一時馬蹄奔過,活生生地在良嬸身上輪番踩踏……
劉安大叫一聲,睚眥盡裂,猱身撲上與人拼命,卻被飛來的七八枝竹箭釘在一棵枯死的樹干上。
“大嫂,我求你件事……”我抱著劉興左躲右閃,卻聽王氏突然凄聲高喊,“我沒能替夫君生下一男半女,但求大嫂念在你我妯娌一場的份上上,若是興兒僥幸得救,便讓他轉于我做兒子吧……”
好半晌卻不見潘氏回答,我暗叫不妙,匆匆一瞥,果然見她雙手抓著一枝長矛,矛尖已沒入她的胸口,奄奄一息。
鮮血順著她的唇角滑落,我依稀看到她凄婉而笑:“好……興兒一定會……是你的兒……”
我潸然落淚,將哭鬧不止的劉興抱在懷里,殺開一條血路,沖到黃牛旁,手起劍落,一劍將掛在牛身上的繩索砍斷。
那些新兵見我搶牛,紛紛圍攏過來,我一鼓作氣地帶著劉興跳上牛背。劉興這會兒估計徹底嚇呆了,頻頻尖叫哭泣,倒是不再掙扎。
我咬牙憋住一口氣,拿劍在牛屁股上輕輕一刺,疲憊不堪的老牛吃痛,踢騰著四蹄奔跑起來。顛簸震動著我背上的傷口,我只覺得背上有股熱流熱辣辣地淌下,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隱約間,耳邊似乎傳來胭脂凄厲的慘叫:“姑娘——不要拋下奴婢——”
我揮手持劍架開一柄長矛,心虛手軟地摟著劉興不住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