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伙已經(jīng)由“柱天都部”改稱“柱天大將軍”,身份與地位拔高了好幾個等次。今非昔比,統(tǒng)率十幾萬人的大將軍已完全不能和以前統(tǒng)率千把人的小頭目再相提并論。
如今就連王莽也已十分忌憚他的實力,居然開出“封邑五萬戶、黃金十萬斤、位上公”的天價要取他的項上人頭,長安中官署乃至天下鄉(xiāng)亭到處都掛滿了劉縯的畫像,懸賞捉拿。
還有坊間傳聞,說王莽痛恨劉伯升,每日晨起都要拿箭射他的畫像泄憤,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或許傳聞存在夸張的成分,但劉縯的軍事才能以及統(tǒng)率全軍的領(lǐng)導(dǎo)能力,的確讓人覺得他是個十分了不起的人。我要是王莽,也得把他列入頭號勁敵,重點防范對象的名單。
經(jīng)歷過最殘酷的挫折和磨煉后,劉縯已經(jīng)完全成熟起來了,氣質(zhì)變得更加沉穩(wěn),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懾人的張力,就連一個細(xì)小的眼神,也極具殺傷力。
沉默是無言的抗議,劉縯不說話,可一雙眼也始終沒離開過我。要不是顧忌到他身后一大群的部下隔了大老遠(yuǎn)地向這邊探頭探腦,不住觀望,我真想飛起一腳,把他直接踹到井里去。
趕在我當(dāng)真起腳之前,劉秀架著我的胳膊,把我從盆里拎了出來。劉縯配合默契地將帛屐套到我濕漉漉的腳上:“以后別干這些粗活了,我指派兩個奴婢過來,也怪我忙昏了頭,疏忽了……”
“分什么粗細(xì)的,不過就是洗洗刷刷,以前又不是沒干過?!?/p>
“陰次伯讓你干過這些下人的活嗎?瞧你好好的一雙手……”劉縯憐惜地執(zhí)起我的左手,我胳膊一縮,把手藏到袖子里。
當(dāng)陰麗華的這五年,陰識連廚房都沒舍得讓我去過一回,家里大大小小的奴仆加起來比主人還多,干這些活哪輪得到我插手?我說的洗洗刷刷,是指在大學(xué)住集體宿舍自力更生那會兒的事。
劉縯毫不避諱地替我放下褲管,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特別是他這種并不算太過分的親昵舉動不僅當(dāng)著眾人的面,還在劉秀面前……我困窘地把頭撇開,視線晃過那群部將,無意中接觸到一雙冷冽嘲諷的眼眸,烏瞳黝黑,毫無半分光彩,我的心隨著那深沉的目光猛地一沉。
一襲淺灰色襌衣裝扮的他夾雜在那些人里頭,毫不起眼,乍一看甚至令人有種錯覺,那個帶了三分小心、三分拘謹(jǐn)、三分怯弱的英俊男子,并非我之前所認(rèn)識的劉玄。
難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雖說已是初春,井水仍是寒氣磣人,你也注意些,別落下什么毛病?!?/p>
為什么我覺得劉縯越來越像唐僧?他不是應(yīng)該很忙嗎?難道是太久沒有跟我干架了,所以非常欠扁?
好不容易送神似的將他們兄弟送走,心里反而因為方才劉玄的古怪表現(xiàn)而惴惴不安起來。
這個看似老實的劉玄,實際上有一套很強的自我生存守則,從他如今的人緣和地位看來,應(yīng)該混得還不錯。雖然……嗯,表現(xiàn)得有點假。
地皇四年二月的某日清晨,當(dāng)我獨自一人在院子里琢磨劍招正入迷時,劉嘉突然急匆匆地跑來,二話沒說,拖起我就跑。
我當(dāng)時的感覺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稀里糊涂地被他一口氣拉出府衙,塞進(jìn)馬車。
“搞什么?”為了練劍方便,我穿的是一身素色襜褕,乍一看和一個假小子沒啥兩樣,這副裝扮在家穿倒無所謂,可如果出門見人,未免遭人恥笑?!澳銕胰ツ??”
“伯升那倔脾氣上來誰都架不住,文叔讓我請你去……”
劉嘉在前面駕車,斷斷續(xù)續(xù)的話更加使我一頭霧水:“他跟誰吵架了?”
“你去了便知!駕——”他把車趕得飛快,無暇分心跟我講話。涼爽的天氣里他背上的襌衣卻是滲透了汗水,想是這一路趕回來找我找得甚急。
馬車超速行駛,半個小時不到就趕到軍營里,劉嘉不由分說地將我拽下馬車,一改以往靦腆沉靜的性子,仿佛天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