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
怎么會這樣?我下在楊華兒碗里的臭藥,怎么作用到皇帝身上去了?難道那酒釀桂花湯圓,是進了皇帝肚子?
這可真是奇哉怪哉!
我捂著嘴,眼睛睜得老大,老天爺,這也太打擊我了!
表姐絕不會騙我,師傅也不會騙我,我的藥絕對是有效的,只是……只是怎么吃的人變成了皇帝了?難道是皇帝那天晚上又去找楊華兒,順便中招,或是楊華兒獻殷勤將那個湯圓送給皇帝吃了?
我的天哪,那臭藥據說可以活活熏暈一頭河馬,可以熏死大群蚊子,更聽說連臭蟲們聞見了都要暈菜。又沒有解藥,這,這以后皇帝就要當個活動臭氣桶了!那那表姐可怎么再和他親近?
等過了午,小宮女回來了,告訴我楊充容那兒一切如常,啥事兒也沒有。
我想我沒猜錯,那只碗,肯定被楊華兒裝了湯圓,送給那色鬼皇帝吃了。
我一頭栽在床上,欲哭無淚。師傅啊師傅,你常說的那話,徒兒現在才明白話中真意。
人算,不如天算。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皇帝身上的惡臭,除了熏不暈他自己之外,其他人誰也扛不住這超級毒氣彈的威力?;实蹞u身一變,變成傾國傾城的大臭人,走到哪里傾倒哪里。聽說皇帝覺得有風的地方臭氣應該會散得快些。于是走到了御花園,結果連樹上的鳥都沒能幸免,一只只直愣愣地從樹上一頭栽到地上,當場栽死了三只畫眉六只喜鵲。鳥的死法有很多,不過我想摔死對它們來說絕對是個全新的體驗……
至于他身邊伺候的人就更不用說了。最初的慌亂過后,底下的太監(jiān)宮女們也顧不上恭敬不恭敬,每個人鼻子上都纏著一大塊布,布里夾了姜片薄荷等物,戰(zhàn)戰(zhàn)兢兢靠近皇帝身邊兒服侍,結果皇帝這邊低頭想洗臉,捧盆的小太監(jiān)一個不支,撲通仰倒,水盆也翻在皇帝身上了。一邊的宮女想上來替皇帝換濕衣服,剛將外袍解開,一股更濃郁的臭氣就滾滾而至,那個可憐的小宮女兩眼一翻,也趴在了地上。
真是大亂套!
太醫(yī)院簡直像口開水鍋一樣沸騰翻滾,一群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一會兒跑到東,一會兒跑到西,各種辦法都使了,什么祛臭丸,香體湯,洗藥浴,涂藥膏,拿布將皇帝身體包起來——這一治療過程中,又有數名太醫(yī)抵受不住惡臭的侵襲而倒在崗位上,接著被拖走急救。然后再有其他太醫(yī)替補上來,治沒有兩下子,再倒,于是前仆后繼……直至太醫(yī)院的最后一名見習醫(yī)官也光榮地仆倒在皇帝的龍靴之下。
折騰了一天一夜,惡臭依舊。
我做藥下藥之前倒從來沒有想過,這藥用錯了,換到皇帝身上,竟然有這樣驚天動地的效果。
我本來只是想,楊華兒中了臭藥,皇帝肯定是沒法兒再找她了,太醫(yī)也治不好這臭病,她失寵是鐵定的,說不定還會被趕出宮,或是幽禁起來。
可是現在臭的是皇帝,誰敢說將他趕出宮?誰又敢說將他關起來免得他臭害別人?
曾經有一個珍貴的下毒機會擺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直到毒錯了人才后悔莫及。要是上天能給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第二天皇帝去上朝。他生這臭病只是熏別人,自己倒沒有什么不適,所以工作還是要去做的嘛。結果這天早朝……
政務不知道討論出多少,但是據前庭的侍衛(wèi)們講,這次早朝開始不到一刻鐘,大殿共抬出文官二十五人,武官二十一人,太監(jiān)十二人,宮女八人,抬人過程中侍衛(wèi)們又光榮了七名……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這些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实蹥獾枚迥_直罵,罵天罵地罵太醫(yī),還說再解不了就要砍光太醫(yī)們的腦袋。
我對可憐的太醫(yī)們寄予十二萬分的同情,可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師傅都說了,這臭藥無方可解,只能等這藥效慢慢下去。
里面的輔料可是姑娘我寶貴至極的鮮血,想我修行多年道行高深,這臭藥起碼也要臭個十年八年的散不掉吧?
眼看著自己一心要幫表姐的忙,卻幫成了眼下這個局面,對表姐真是抱歉得很。當然更不敢跟表姐說皇帝變臭,頭功應該記給下藥的我,次功應該記給送甜品給皇帝的楊華兒。想當然的,如果我說出來,表姐肯定不會表揚我,臭罵一頓是跑不了的,說不定拳打腳踢的都有可能。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轉眼兒過了十天。
這十天里,除了皇宮最外圍掃地的小雜役沒嘗過皇帝這化學大臭彈的厲害,皇宮里其他人可都領教過了?;实壅媸浅羧硕嘧鞴郑汲舫蛇@樣了還要召人侍寢。就只見那頂平時被大家羨慕不已的黃綢步輦跳樓大放送一樣來來回回在宮里飄了一晚上,三宮六院里有頭有臉的都被接過了一次,可惜后宮這些娘娘花柳之質嬌弱不堪,比那些身強體壯的侍衛(wèi)們抵抗力差多了,進去一個抬出一個,再進去一個再抬出一個。這其中表姐和楊華兒算得上是天賦異稟,不像其他人那樣沒出息地被熏暈了過去,表姐是捂著嘴自己逃出來了,撒丫子的速度那叫一個快,侍衛(wèi)們但見一道人影閃過,劉婕妤娘娘就沒影兒了。楊充容則是先變臉,后捧腹,一口酸水噴在皇帝臉上之后,哇啦哇啦的使勁兒嘔,吐了皇帝一身一床。
第二夜,第三夜……
到了第十天晚上,皇帝終于死心了,將門一關,自己在屋里待著不傳妃嬪來服侍了。
表姐心有余悸地將自己關在屋里拿被蒙頭,小宮女們也扒著門朝外看,生怕那頂黃綢步輦再飄到我們千波殿門口來。
這千古奇景誰見過,從古至今后宮女子哪個見了皇帝召幸會嚇成這樣子?簡直是面無人色魂不附體。
我啼笑皆非地看著表姐。忽然外面有人敲門,不光表姐臉色大變,小宮女們也都是驚恐萬狀——難道那步輦又來了?
我貼著門縫一看,外面站著兩個女子,已經初冬了,她們都穿著大斗篷,不過我還是能認出一個是楊華兒一個是兔子精。
她們來做什么?表姐和她們從來都是比賽第一友誼第二的,平時打死不相往來。怎么這會兒跑來啦?
我進去告訴表姐,她想了想,說:“好,請她們先進來吧?!?/p>
楊華兒臉上很平靜,看不出什么端倪來。我請她們進了屋,然后將門關上。
表姐已經從被窩里爬起來了,掠掠頭發(fā),問:“楊妹妹今天怎么來了?想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楊華兒也不客氣,開門見山地說:“我今天來是來講和的。這一局,我們算平手吧?;噬仙砩系捏w臭不知道因何而起,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能治得好。但是他能耗我們不能耗,長此以往被那臭氣荼毒,就算我們不是肉身凡胎也吃不消吧。”
真意外,竟然是來講和的。
表姐呢?她不是一向爭強好勝的嗎?我看她未必會同意楊華兒的提議。
其實在場的四個妖精里,我是對情況最心知肚明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