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聞書的眼睛仍盯在書上,“你好了?”
“回少爺,好了?!?/p>
“既是好了,就要開始干活了,你要明白你的本分?!本剷桓敝髯忧徽{(diào),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怎么不明白我的本分啦?是你們冤枉好人亂打無辜,我何時偷懶了?我垂下頭不說話。
“聽說你識字?”他的目光仍在書上,并不看我。
“回少爺,略識幾個?!?/p>
“會寫?”
“回少爺,沒寫過幾個毛筆字?!?/p>
“侍槐,把我書房里的《史記》第四冊拿來給她?!?/p>
侍槐應了聲,一會兒又回廳里遞給我一本青布面、線裝的《史記》,里面盡是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繁體字。說真的,我還沒見過這種版本的《史記》,前世的家里倒有全套《史記》,還有幾本《史記選》,不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就是中華書局或上海古籍的,這種版本的,還真沒見過,我不知他要干什么。
“你選一章告訴我里面講的什么?!?/p>
“這……”我翻了翻,《史記》的列傳部分我并不陌生,但我不知君聞書要做什么。雖然中華書局的書一向多繁體字,但這個,我還是有點兒犯怵。我略微翻了翻,忽然看見《魏其武安侯列傳》,這章我看得最多。我合上書,抬頭對他說道:“列傳第四十七《魏其武安侯列傳》,說的是漢文帝外戚魏其侯,與漢景帝外戚武安侯,以及因軍功而封將的灌夫間爭斗的故事?!?/p>
“哦?你以前讀過?”他把眼睛稍微抬起來看著我。
“回少爺,略讀過幾行,不太精細,有些字不認識。”
君聞書點點頭,“我的書房缺整理和抄書的人,從明兒起,你便開始吧,每天卯時三刻準時到書房?!?/p>
什么?讓我待在瑯聲苑抄書?書童不是侍槐嗎?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侍槐也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有事嗎?”
“呃,少爺,我的字寫得不好,而且我是內(nèi)廚房的人,這是夫人吩咐的。如果少爺不問我青木香的事,我還是做些粗活兒吧?!蔽也幌胧毯蚓业娜?,避之不及,覺得離得越遠越好,省得又把事情賴到我身上。
“內(nèi)廚房自有二娘料理,你不用管了,讓你做什么就做,夫人那兒我自會去說。能做好書房的事,也是你有用了?!?/p>
“可是少爺,我的字真寫得不好,好多字不認識?!蔽視懙姆斌w字不超過一百個,再出點兒什么差錯,我可怎么擔當?
“先抄吧,好不好再說——以后沒我的話不能出園子——你先下去吧?!?/p>
我糊涂了,君聞書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侍槐明明說瑯聲苑里一個丫鬟都不要,怎么又要留下我抄書?還有內(nèi)廚房是怎么回事?難道另外有人了?我想念笑容滿面的胖子劉,甚至想念老叫我注意淑儀的宋九。可是,我怎么就被留到瑯聲苑了?我不是嫌疑犯嗎?他不怕我給他下毒?他怎么去跟他老爹交代?揣著一肚子的疑問,我回到了我住的小屋。
二娘終于送來了晚飯,我迫不及待地告訴她剛才發(fā)生的事。二娘靜靜地聽著,不見一絲詫異的表情。我倒疑惑了,難道她早知道了?“二娘,你不覺得奇怪嗎?”李二娘笑了笑,搖了搖頭,只讓我吃飯,說少爺讓你做什么你就去做,別想太多。看她的態(tài)度,我更詫異了。二娘交代了以后送飯的地點和時辰,收了碗筷就走了,留下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第二天我準時趕到書房?,樎曉酚形彘g正房,中間一間是君聞書的起居室,挨著起居室的是他的臥房,最東面那間只放些他的衣物,書房共兩間,西面第二間是他真正的書房,第一間其實是個書庫。我第一次進去便被滿屋的書所震撼,圖書館我去過,但這么多私人藏書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三面墻壁都是從腳到頂?shù)臅?,一層一層的。屋子中間也擺著很多架子,有的還是空的,有的全放滿了。兩排架子之間的縫隙只能容一個人走過。我這才知道君聞書為什么要找人管書,這活兒實在不輕松。南面的窗戶下放著一張小桌子和一把小椅子,桌上放著筆墨紙硯——估計這就是我的工作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