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亂潑臟水!”我口氣冷冷的。
“哼,還不承認。我不知道你從哪里弄來的這段文,極有趣,也極有用。我且問你,文中說‘不純乎小人者三’,你說這三種不純乎小人有何通性?”
“表面不一,皮里陽秋?!?/p>
“妙啊,司杏,還是你聰明。大象之道,在于無形,不以一為定勢。聽了你的文,我終于明白了這句話,因此,還是我讓爹爹上門提親的。”
可憐的王世貞,本是譴責偽君子,奈何教了個偽君子??蓱z的我,本是讓蕭靖江多長個心眼,卻害了君家的小姐。唉,她怎么嫁了這么個人!
“卑鄙!”
“喲,又來了?!睏铗G風收起笑,鄭重其事地對我說,“什么是卑鄙?你說我卑鄙,君家人嫁女兒就光明正大?他們那么趕著嫁,心里存著什么念想?不也是看上了我家的門庭?這等說來,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君子。對她,我問心無愧?!?/p>
“君家如何想自是她父母的事,二小姐聽從父母之命,自是無可選擇。你既不喜歡,又要娶她,你對她無愧?”
“司杏,你不要那么咄咄逼人。無愧,我當然無愧!決定是否嫁我,自是她的父母。然而……”楊騁風頓了頓,“我自是對得起她。我楊騁風雖不是什么光明君子,但也不做虧心之事。君家這位叫君聞什么的二小姐,嫁入楊府就是正室,只要她守婦道,我便保她一輩子錦衣玉食。君家依了我們楊家,也算是朝里有人,生意只會越做越大了。君如海心里明白著呢,否則也不會那么急著訂婚?!?/p>
“正室、一輩子錦衣玉食,便是對她無愧?”
“那當然!”楊騁風口氣極為自負地說,“女子生來不就是讓男人養(yǎng)的嗎?讓她做正室,給她錦衣玉食,于名聲、于生活皆是好事,難道我還對不起她?”
“女子生下來怎么就是男人養(yǎng)的?”
“哈哈,司杏,看來你還是不夠聰明。我且問你,說女子未出閣的,有個詞兒是什么?”
我想了想,“待字閨中。”
“對啦!”楊騁風又一臉喜色,“為什么叫待字閨中而不叫別的呢,你懂么?”
說實在的,我真不知道,索性看著他那張得意揚揚的臉,聽他繼續(xù)說:“字,就是養(yǎng)的意思。待字閨中,當然就是等著別人來養(yǎng)她的意思。”
“呸!”我再也忍不住了。
“你不相信?我看你也讀過書,總聽說過這句吧——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爾耕,勖爾植,督爾獲,蚤繅而緒,蚤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你說,這‘字而幼孩’的‘字’是什么意思?”
我無語了,他所引用的是柳宗元的《種樹郭橐駝傳》。字,確實是養(yǎng)的意思。我不敢說待字閨中到底是什么意思,無法和他辯論,因此只說了句:“強詞奪理?!?/p>
“哈哈,沒話說了吧!”
我也不甘拜下風,“這么說來,是楊大少爺犧牲自己了?”
“哎,我楊騁風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必抬舉我?!闭媸呛衲樒?,還以為人家在夸他,“既然我給了她名分和衣食,我對她也算無愧了。我當然也要對得起自己,比方說多娶幾房夫人,吃個花酒什么的……”
“呸!”我再一次忍不住了。
“嘻嘻,你也用不著那樣,多少男子眠花宿柳,天下男人皆如此,不如此的,那是人不風流只為貧。你別不信,你那個姓蕭的小子將來發(fā)達了,也保準同意我的觀點。”
我實在不知該說什么了,天下還有這樣的人——明明無理,說的好像全是他的理似的。我也不得不承認,一定程度上,他說的確實有道理。只是,這種道理太赤裸裸,太讓人心寒了。
我沉默了。又一陣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噴嚏。楊騁風定定地看著我,“瞧你這冷的,不自找罪受么。你真不做二小姐的陪嫁?你要說不得,我去說。君家現(xiàn)在只要我娶了那個君聞什么,好像我要星星都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