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吃頓飯了,餅和青菜還在我背后的包里?!懊鏃l好么?”我一心虛,聲音尤其細。
“好??!”他高興地說道,“面條最快了,還有滋味兒,我要是累了,也愛吃面條。”拐角就是一家小面食店,里面亮著燈,他挑起簾子瞧了瞧,便回頭向我招了招手,我走了進去。
這是一家小店,店面不大,桌椅都很普通,收拾得倒還潔凈,里面已經(jīng)有些平民打扮的人坐下或等或吃,我緊張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小二迎了上來,“二位客官這邊坐,守著窗戶,剛擦的桌子,干凈。”我們坐下,蕭靖江問有什么面,小二便報了上來,“豬羊閹生面、絲雞面、三鮮面……”湖州話我本就聽不太懂,小二報得又快,我聽得頭昏眼花,便讓蕭靖江看著給我來一份。他對店小二說了幾句,小二便唱著菜譜下去了。
就剩我倆了,我拘束地坐著,心里仍在盤算要不要和他說實話。他卻一臉笑意,時不時地打量著我,忽然站起來說“你等我一下”,便起身往后面去了。他干什么去?我有些緊張起來。過了一會兒,卻見他從后面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塊滴水的藍布手帕遞給我說:“呶,擦擦手好吃飯,瞧你的臉,都快成花貓了?!?/p>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該懷疑他,難道這世界上,我還有第二個人可以相信嗎?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實很臟,別弄壞了他的手帕。于是我問道:“哪里有水,我去洗洗。”他把手帕扔給我,一邊說:“別去了別去了,廚房本就不是女孩兒去的地方,你就用吧。”我默默地擦著手,心里酸溜溜的,這個人,我怎么就沒有資格光明正大地和他做朋友呢?
熱氣騰騰的面很快就上來了,宋代的快餐還真不錯,我的口水一下子流了出來。有湯有菜有滋味的面,我有多少日子沒吃了?蕭靖江一說吃吧,我便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蕭靖江又扭頭和小二說了句什么,小二應著走了,我卻已經(jīng)吃完一碗了。
“呶?!彼阉峭胍餐平o我,我抬頭看見他溫和的目光,于是便不客氣地拿過來大嚼起來。蕭靖江笑了,露出不怎么整齊的牙齒,真好看!
兩碗面吃完了,我仍有點兒未盡興,這時小二端著一小盤雞爪、兩只豬蹄走過來了,“二位的泡椒鳳爪和醬豬蹄,請慢用?!蔽业难劬σ幌伦恿亮?。蕭靖江把豬蹄推過來,我對著他笑了笑,抓起一只奮力地啃了起來。真香呀,君府雖有紅燒肉吃,哪有這豬蹄香!蕭靖江只是看著我,依然不動筷子。我才想起來,這半天他還什么都沒吃呢?!澳阋渤匝剑 蔽野涯侵回i蹄推給他。
“你吃吧,我回家有東西吃?!彼滞屏嘶貋?。
“我吃好多了,你吃吧?!蔽矣滞屏嘶厝ァ?/p>
“你先吃,吃完再說?!彼滞屏诉^來。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蔽曳畔铝素i蹄。
他撲哧笑了,“看你那一嘴的油污,還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兒?!蔽矣植缓靡馑剂?。不知怎的,在任何人面前,我不是以兇對兇,就是裝作順從,只有在蕭靖江面前,我時常不好意思,可又不覺得難受,反倒覺得很溫暖、很舒服。
“你吃吧。”我把豬蹄推過去,“那兒不還有雞爪么,我再吃幾只雞爪,豬蹄吃多了膩?!蔽艺f的也是實話。
“那倒也是?!彼麤]有再推辭,拿起一只豬蹄,又對我指了指盤中我撂下的那只。我一笑,也抓起豬蹄,兩人便面對面啃了起來。
多年以后,每當我回想起這頓飯,心里都覺得很溫暖。溫暖過后,常常就是心酸。溫暖,是啊,人這一輩子,有幾個人能讓你覺得溫暖,覺得心安,覺得雖然平凡,卻依然樂此不疲?
我很快干掉了我的豬蹄,他也啃得差不多了,一邊啃一邊朝雞爪努嘴,我又接著啃了起來。
一頓飯吃畢,我繃緊了的弦終于慢慢松下來。兩人出了門,蕭靖江問我:“你今晚住在哪里?”住哪里?我又躊躇起來,飯吃完了,到底要不要告訴他?今晚真要住在湖州嗎?還是直接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