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會好起來，明天我就去找鄭筱萸，去看竹子，去海邊散心，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我又睡著了，這次沒有人打擾我。睜眼的時候天早亮了，鬧鐘指著十，爸爸笑瞇瞇地端著豆?jié){進(jìn)來看我醒沒醒。

我看見鏡子里自己腫起來的嘴，嘴唇上有個牙齒磕出來的月牙般大小的傷痕。我不像自己了，像史密斯夫婦里的安吉利娜·朱莉，我把頭發(fā)梳成古墓麗影里羅拉那樣的馬尾，喝著豆?jié){開始收拾幾件簡單的行李。

爸爸從不反對我出去玩，只為我的安?？紤]。他課不多的時候都在家陪著我，從我小學(xué)一直陪到長大。媽媽去劇院帶新演員了，我出門時還和爸爸熱烈地?fù)肀Я艘幌?，告訴他最短一個星期，最長半個月我一定回來，不要擔(dān)心。我回來就相親，一個接一個的見，直到見到一個我滿意的馬上結(jié)婚。

爸爸把我送到樓下，嘴里反復(fù)念叨“兆兆路上小心，每天給家里打電話。咱不著急嫁，爸爸媽媽舍不得?！?/p>

我上了出租車，從窗里探出頭跟爸爸招手然后在車站買了票。坐火車要兩個多小時，在候車室等車的時候，我把手機(jī)也關(guān)了，我要把昨天所有的記憶都格式化。我要在海邊重新開始，好好過我的假期。

那之后一個星期，我住在鄭筱萸家旁邊的一個招待所，白天不是逗弄竹子就是帶著她去海邊玩。

我們一起曬太陽吹海風(fēng)，竹子曬黑了，我還是很白。竹子又愛上我了，親昵地叫我落落姨姨，我再問她姨父是誰，她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開心極了，覺得竹子真貼心真理解我。楊憲奕絕對不是她姨父，她也不能喊楊憲奕姨父，要不我就不當(dāng)她姨姨了。

我抱著竹子在太陽傘下看書，給她講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故事里壞巫婆總是個大胸的女人，壞國王是拋棄我的那個人的樣子。我的故事里沒有王子沒有公主沒有灰姑娘，我就是一粒豌豆，要長得挺拔高大，一直長到天堂去。

“姨姨，你以后也不走，天天和竹子在一起，行嗎？”竹子拍著我的胸，確保她的私有財產(chǎn)沒有丟失。

我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我不知道我的明天在哪里，但有一部分的我留在了過去，留在了竹子身邊，永遠(yuǎn)也不會帶走。

第二個星期，我親吻了竹子，告別了鄭筱萸一家，又往北去了另一個更小的城市。我在漁村里看婦人們織網(wǎng)，看男人們傍晚收帆回來，吃一頓熱熱的飯。我開始想家了，每晚給爸爸媽媽打電話的時間越來越長。

外出游歷十四天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假期還有三個星期，姑媽嬸嬸給我安排了十個相親對象，平均兩天見一個。

我還有些累，聽著爸爸給我匯報我走后家里的大事小情，側(cè)著頭看我放在床頭上的手機(jī)。我走了十四天，楊憲奕沒給我打過電話，也沒給我發(fā)過短信，那晚他親我的事肯定是場噩夢。可我在浴室的玻璃里分明看到那道像月牙的傷痕。我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又不好奇，因為我們以后不會有什么牽連。他已經(jīng)十幾天不糾纏我了，就意味著以后的幾十天，幾十年都不會糾纏我了。

相親是件累人的工作，開始了以后我忙碌得比放假前還充實(shí)。晚間我還學(xué)了個防身術(shù)，在教練的指導(dǎo)下，我每周兩次在健身房的墊子上被人摔來摔去兩個小時。我學(xué)會了怎么挨打，然后才學(xué)著怎么打人。

我見到第四個相親對象的時候，已經(jīng)練好了全套的應(yīng)答問題，像是學(xué)生時代老師給畫了重點(diǎn)后讓我們背誦的那些篇目一樣滾瓜爛熟。

男人都一樣，問什么關(guān)注什么幾乎差不了多少。我看著不同的臉，聽著相同的問題，喝著不同的飲料，給出相同的答案，體味著相親狂、結(jié)婚狂的悲哀。我知道我不喜歡這樣，我寧可繼續(xù)在健身房的墊子上被教練摔來摔去，摔出一身硬骨頭。

放假了，關(guān)浩只給我發(fā)過兩個短信，一個問我好不好，一個問我好嗎。我都回復(fù)了，他沒再回復(fù)我。

見第六個相親對象的前一晚，我從健身房出來，摔得骨頭架子都要散了，剛洗完的頭發(fā)還有些微微的潮，就披散在肩上。

剛走到小區(qū)門口就看見看門大爺對我招手，我邊笑著對他招手邊往門里走，把手里的運(yùn)動背包往肩上甩。

砰！

背包甩到別人身上了，我連忙道歉說對不起，可背上一緊，上身本來很短的大領(lǐng)運(yùn)動衫肚皮部分往上錯了兩公分，露出一大片白肉。我想趕緊遮住，有只手卻拉著我的胳膊拽著我直接往外走。

“沒關(guān)系！”

我聽見楊憲奕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