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fā)著抖凍醒過來,這是在哪兒???水聲傳來,我想起來了,忙四周看看,太陽已經(jīng)快落山了,那人還在瀑布下坐著,太長時間了吧,有五六個小時了。馬還在樹旁吃周圍的草,沒跑就好。我松了口氣,又冷得哆嗦起來。昨夜沒睡覺,今天又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難怪困得在野地里睡著了。幸虧我早上就是為了在野外長時間坐著哀嘆我的失戀而穿得十分厚實。上身棉毛衫外有羊絨套頭衫,下身深色運動褲外罩了牛仔褲,外面還有羽絨服。不然這么一覺,我非著涼了不可。忙振作起來,背上背包,把馬牽到水邊,又讓它去喝水,看它停下,換了棵樹把它拴上。
收集了點兒樹枝,準備生火,那人肯定也凍得半死。想到這兒,我又一寒戰(zhàn)——那可是個犯人??!我不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被打成那樣,看來罪行匪淺哪。萬一是個殺人犯可怎么辦?強奸犯怎么辦?我不成了東郭先生,或是把凍僵的蛇放在胸口了?
我哆嗦得更厲害了??尚睦镉袀€聲音說他不會是個壞人。為什么?就因為那句“放下我”?還是我的直覺?什么直覺,當初和男朋友戀愛時不也覺得挺好?直覺到昨天的結(jié)果了嗎?狗屁直覺,還是小心為妙。
但現(xiàn)今舉目無親,我十分心虛。有個人在身邊也好問問事情,況且那人傷得厲害,一把骨頭,手無寸鐵,抖來抖去的,站都站不起來,我完全能打過他!于是決定還是和他在一起,多注意些就是了。
可見人們的信任是建立在自己的強大和對方的無力上的。如果他不是爬都爬不快,我可不敢在這兒等著他。
轉(zhuǎn)頭看那人,見他正仰頭迎著落下的水流,把頭發(fā)都沖到腦后。我又哆嗦了,水多冷?。∷怪稽c點地挪出瀑布,然后向岸邊緩慢地爬過來。我想過去拉他一下,這才注意到他上身是裸著的,看來衣服都給沖跑了。他爬得很慢,我真替他著急。想過去,怕人家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弄濕了我的鞋。我到底是個自私的人啊。
最后,他終于到了水邊,又停下來,身子還坐在淺水里。他喘著氣,把左手的鐐銬放在水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右手摸起一塊大白薯似的石頭,半死不活地砸向鐐銬。我真是忍無可忍了,跳起來,抱了一塊二十斤大西瓜一樣的石頭走過去,右腳踏在他放手的那塊石頭上,把手中的大石塊頭平衡在右膝上看向他,他也正抬頭看向我。
夕陽西下,殘留的陽光照在他臉上。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哪!一只眼睛腫得根本睜不開,另一只也是紫腫得只剩了一條縫。左眉間一道血痕,額頭一個個紫色的包,鬢角一道傷口翻開,白慘慘的。兩頰也腫著,嘴角被撕裂了,嘴唇腫得翻開著。一寸來長的胡須,有幾處像是被扯下過,顯出下面皮膚……這還是在水下沖了大半天后,原來的樣子大概更慘。憑這張臉,我看不出他多大。
我沒說話,只看著他。他怔了一下,大概被我這手端巨石的兇樣兒嚇著了,然后慢慢地把右手放在大石頭旁,只留左手在石頭上。
我深吸了口氣,舉起巨石,嘿的一聲砸在他左手的手銬上。一聲悶響,手銬居然沒開,只是變扁了,正壓在他慘白的手腕上。我舉起石頭,他動了一下左腕,把扁的手銬翻了個90°,像一個“0”立在石頭上。我又舉起石頭,一下砸下去。一聲響后,我抬起石頭一看,不禁大罵道:“我靠!這是變形手銬嗎?!”手銬又扁了,這次壓入他已經(jīng)磨得見骨的手腕邊了。他倒沒哼一聲。我大怒,“再來!”咬牙重舉起石頭。他手腕翻回去,我又砸下,喀嚓一聲,手銬終于斷了。我哈哈大笑起來,特有成就感。他把手從手銬中拿出來,放在眼前看著,我可沒這閑心,大叫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快,另一只,一鼓作氣啊!”他放上右手,我如是者三,又砸開了。
把巨石放在膝蓋上,我笑著說:“好啦,該你的腳啦?!彼q豫著,我才注意到他不僅上身是裸著,下邊也是兩條光腿,腰間纏的破布根本不能遮住春光。哈,女性之夜??!但現(xiàn)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忙嚴肅道:“大丈夫不拘小節(jié),快點兒!”他抬起能動的右腿,放在了水邊石上,我舉起手中石頭開砸。腳鐐就是厲害,我砸了十幾次,罵了二十幾聲“我就不信了!”才砸開。我喘著氣,扶著膝上的巨石,想是不是歇會兒。他大概怕我不耐煩,忙用手把不能動的左腿搬到了石頭上。放腿時,他哼了一聲,然后趕快用雙手支撐住自己,低了頭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