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佑生說:“你好像,沒以前那么囂張了呢。”語氣中笑意昭然。
黑暗中我臉發(fā)熱。我怎么解釋我綁他的雙手在我胸前時(shí)感到的心旌蕩漾,和他醒來時(shí)我被人窺見隱私的驚慌。英雄氣短哪!
我恨道:“敢呲毛?小心我治你!”這些都是空洞的威脅。從幼兒園時(shí)起我就知道,說這種話的人,外強(qiáng)中干,理屈詞窮,黔驢技窮,只是在拖延時(shí)間,好想想詞兒,但愿他不知道。
他一笑,極慢地說:“看也看過了,綁也綁過了……”得!看來他也知道。
我愿賭服輸了,揮揮拈著火柴的手,“行了行了,我怕你了還不成么?!逼婀?,他看不見我的臉色,有時(shí)他都沒看我,但我覺得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即使是我藏得很深的情緒和思想。嚇人!我的心亂跳了一下,覺得像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再也不能似以前那樣揮灑自如了。
我有些懊惱地一下劃動火柴,突然迸發(fā)的火苗嚇了我一跳,我忙點(diǎn)上引火的樹枝,又把火種放到別的樹枝邊。慢慢地,火燃起來,四周一下子亮了。我看向佑生,他的腫臉依舊,他倚著臺子,抖得像隨時(shí)會癱下來,和剛才說話的平靜語氣完全靠不上邊兒。我嘆了一聲,此人如此隱忍,語中不帶出痛意來。
我忙起身扶住他,看來他是一步也不能跳,但我此時(shí)卻不敢像以前那樣放手輕薄他了。我正猶豫間,他又輕笑了一下,說道:“你也有此時(shí)?”
哎?怎么反過來了?!
我一個(gè)激靈,嚇醒過來。心魔生矣!他有三房妻妾?。?/p>
我哈哈一笑,說:“你等著!”我一合雙臂環(huán)腰抱起他,轉(zhuǎn)身兩步走到火邊,放他下來。攙著他屈了右膝,慢慢席地側(cè)坐下。我拍拍手,走到他身后,把背包從他身上解下來。打開背包,把水瓶遞給他,又給了他一個(gè)面包。把背包放在地上,我展顏一笑,對他說:“你看著火,我去多找點(diǎn)兒樹枝?!彼谀抢锎艨粗遥瑳]說話。
我拾起一根燃燒著的小樹枝走出去。哼,我還是原來的我!
到外面,依然漆黑,我四外走了走,借著火苗看了看環(huán)境——荒草叢生,有一眼井,有一棵干枯了的小樹。我到井邊,太好了,還有個(gè)帶著繩子的破桶?;饻缌?,我等了一會兒,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把桶扔下井去,打上來大半桶黑油油的水。我把水放在小樹邊,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到門前,把馬路路解了牽到了小樹旁,系了韁繩,讓它喝水吃草。臨走又拍了拍它,說了聲“謝謝你”。
我左右前后、起起落落地?fù)炝艘槐渲?,回到屋里,把樹枝放下,續(xù)了幾根在火里。不敢把火弄得太旺,怕把破廟給燒了。然后緊挨著佑生坐下,對他說:“你可以靠著我了?!笨丛蹅冋l怕誰!
佑生沒說話,一歪身子,竟真的靠在我身上。我支撐著他,心中感到一絲快樂和滿足。大概是有人依靠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很強(qiáng)。
看見他手里的水瓶和面包都沒變樣兒,知道他在等著我,心道:迂腐!我拿過水瓶打開來喝了一口,遞給他說:“你要慢慢喝,多喝些?!彼c(diǎn)了一下頭,又把面包遞過來。非得我給他掰開?我懶得說他,打開袋子,分了一半給他。他接過去,手還是有些抖。兩個(gè)人在沉默中開始吃東西。
吃完了,他喝了幾口水,要遞還水瓶,我說:“再喝些!你失了血,要多喝水?!彼致犜挘诌B喝了許多,才又遞過瓶子。我接了,他倚著我輕聲說:“我想躺一下。”我忙慢慢挪開,扶他側(cè)躺在地上,他把頭枕在我的腿上。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你可有,怕的東西?”
還念著我剛才的慌神么?可惜,過去了。我說:“當(dāng)然有!我就怕嫁個(gè)有妻妾的人,和一大堆女人一塊兒獻(xiàn)媚爭寵,一想到此我就怕死了?!边@何嘗不是實(shí)話,我認(rèn)為最惡心的恐怖片是《大紅燈籠高高掛》。
他沒說話,像是睡過去了。良久,他低聲說:“我是,真的,佩服你,云起。”他清晰地念著我的新名字,我愣了一下,好陌生?。∷谷粵]生氣我剛才刺激他的話。又聽他接著說:“你年紀(jì)輕輕,如此膽智,世間少有,更何況,你還是個(gè)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