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位舍友,黑暗之中,忍無可忍這樣的虐待,終于憤而起身,捶床大怒道:“人為什么要吃飯?為什么要吃飯哪?”到末了,幾乎聲淚俱下,感人肺腑,眾同嗟然大嘆!當然除了那個始作俑者(鄙人),正縮在暗中角落,竊笑不已。
還有一次,一位舍友突然翻下床來,顫抖著雙手,開了抽屜,遍尋食物不果,只好沖了包板藍根,大概因為里面含糖。從此我們有了“餓得吃藥”這一表達方式。
明明知道是憑空捏造,還有時不自覺地相信。一位室友曾描述過她的蛋花濃湯,說最后打入雞蛋后,蛋液在湯中凝而不散,緩緩展開,像一大蓬海蜇在水中飄搖。我試過多次,均未果。后來去請教一位大廚,如何能把蛋液打入湯中,令之成為海蜇狀。他真誠地告訴我,別管蛋液啦,直接放個大海蜇皮進去就行了。
……
暗夜里,佑生的笑聲,柔和如縷縷輕煙,邀請著我的聲音如過廊清風,與他的笑聲回旋往復,糾纏不已。我合著眼睛,在往事的畫面和他的詢問之間,用我的聲音搭起橋梁,合并起兩個世界。
他從不講他的以往。自從那次我問過他的妻妾之后,我也再不曾問過其他。我覺得,如果他想告訴我,我不必去問。況且,妻妾已經(jīng)阻斷了我對他的任何好奇。但李郎中說他腿傷有可能不治的預言好像把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我只想讓他活一天就高興一天。他總是在問我各種各樣的問題,還往往在我剛告一段落時,就問些“后來呢”、“還有呢”、“然后呢”之類的話。那溫和動人的口氣像燃料一樣助長起我的慷慨情懷,引得我重起談興,胡說八道。這不是人來瘋是什么?
無論我講得如何混亂繁雜,我有種感覺,他都能懂。這真是一種說不出的確定,沒有什么能具體解釋。他在我講述的關鍵時刻,稍停頓的呼吸?在我諷刺挖苦中的一聲輕笑?在我與他相觸的身體上我感到的莫名的安全?有時我覺得他像一塊海綿,可以無休止地吸收我躁動不安的能量,而我則在這種發(fā)泄后,能平靜下我不愿去面對的初到異鄉(xiāng)的恐懼和茫然。
我講起——
五月夏初,淡粉色的芙蓉花,在路燈下,一朵朵無聲飄落,散出那似有若無的芳香,宛如我們每刻流逝難再的時光。
那清晨湖畔,空氣清涼,書聲朗朗,水中天光,樹間朝陽。
畢業(yè)在即,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我們在草坪上玩起小孩丟手帕的游戲,又跳又唱,“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恰逢一位教過我們的教授路過,認出我們后,仰頭悲嘆,幾乎暈倒,大概覺得自己教出一群白癡。其實他絕對自作多情,根本和他沒什么關系。
一群同學夜里翻墻出了校園,買了一只號稱包熟的大西瓜回來,可打開一看,竟是生的大白瓜!實在不愿意再翻墻頭出去和小販計較,也不愿意扔了浪費,遂展開刀子剪子錘的手賽,贏者吃一塊白西瓜。一輪之后,再入加級賽。一時間,人人爭輸,個個怕贏。還就有這么個倒霉蛋,一氣贏得了冠軍,吃了約半個大白瓜!吃罷躺在那里哭喊許久,余者皆慶幸不已:反正不是我。
一度流行的拱豬游戲,輸?shù)娜艘欢ㄒf“我是豬”。容易點兒的,就是開了宿舍的門,大喊一聲“我是豬”就罷了。狠的話,一定要輸?shù)娜巳烂C地告訴一個陌生人,不能笑,否則重來。于是校園里經(jīng)??吹?,一人咬牙切齒地在前,一堆前仰后合的人在后不遠處跟著。那前面的人走向一面善之人,怔怔地說:“我是豬?!鼻昂螽攬鲂ε肯乱淮笃?。
八月十五月明之夜,我們泛舟圓明園湖上。明月梢頭,倒影水中。歌聲笑語,此起彼伏。兩船相錯之間,水中魚兒紛紛跳起,帶著滿身月光,如被我們歌聲所惑而出。有一條竟跳入了我們的船中,當場被我們捕住,帶回宿舍。用裁紙刀收拾了,放在臉盆里加水在私藏的電爐上煮開,放了從麥當勞拿回的一袋鹽,魚香滿樓?。〔痪瞄T外就排上了大隊,每人只能喝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