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小跑趕到慈陽殿時,慈陽殿前已經(jīng)集聚了很多人。大內侍衛(wèi)在慈陽殿前五十丈開外組成了人墻,與救火不相干的人一律不得進入。眾多宮廷內侍在掖庭令何大人的指揮下正用唧筒從太平缸內不斷地汲水救火。十幾輛牛車往返于慈陽殿和宮門外的護城河之間,不斷地將迅速見底的太平缸再次灌滿。
氣喘吁吁中,我抬頭看向火光中的慈陽殿,瘋狂的火舌舔窗而出,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連站在遠處的我都感到呼吸困難和陣陣暈眩。龐大的慈陽殿已經(jīng)完全被大火吞噬,連高聳的屋頂都被淹沒在簇簇上竄的火苗中,到處濃煙彌漫,再加上周圍宮女們的驚叫聲哭泣聲,仿佛人家煉獄一般可怕。
整片天空被火焰染成猙獰的血紅色。由于火勢毫無消退跡象,救火的內侍們不得不一邊向里澆水一邊向外圍退開。這太平缸里的水與撲滅這場大火所需要的水相比,無疑是杯水車薪。看著情形,他們應該是準備放棄救火了,幸好后宮中每座宮殿都是自成一體,火勢應該不會蔓延開來。
我四處張望,周圍人影攢動,煙熏得我睜不開眼睛。四處不見表姑姑的身影,我此時心中已是慌亂之極。
“姑姑”我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因為緊張,聲音異常尖細,好似有人卡住我喉嚨一般。正在此時不知誰在我身后冒出一句話:“起火后就一直沒瞧見太后娘娘呀。”這一句話一下子吸走了我身上最后那點力氣,我雙腿一軟,眼看人就要半跪下去。
“姑姑!”整個后宮在一瞬間安靜下來,唯有我這句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在茫茫夜色里回蕩。
話音還未落,一雙大手從我腋下穿過,將我一把打橫抱了起來。不用猜,我也知道來人是上官裴。他仍舊穿著先前的白色褻衣,一件黃色的夾袍搭在他的肩上。他威嚴的聲音從我頭頂上傳來,短短一句話卻讓人有了安心的感覺:“朕現(xiàn)在送娘娘去紫陽殿休息。讓何大人和李統(tǒng)領處理完這里的事宜后來紫陽殿回話?!?/p>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低聲問“皇后沒事吧?!北惚е掖掖蚁螂x這里最近的紫陽殿走去。旁邊的侍衛(wèi)忙著要過來幫忙,他只是冷冷的一句:“不用!”我還是緊緊地被他摟在懷里。
雖然抱著我,他走起來倒并不顯得吃力,步履平穩(wěn),也不見氣息變化。我依偎在他懷里,念及表姑姑可能已經(jīng)遭到不測,心像被人硬生生地捏揉過一樣,痛從每個毛孔里滲透開來。
但是我不能哭,要哭也絕對不是現(xiàn)在,因為現(xiàn)在不是傷心的時候。無論怎樣,我要查出事件的真相,為表姑姑報仇雪恨??墒谴丝绦睦锏耐磪s如萬箭穿心一樣慢慢地吞噬我的克制力。我只能用力攥住他衣服的前襟,任由著指甲隔著柔軟的絲綢深深地掐進自己的掌心。有時候肉體的痛楚或許可以緩解心靈的傷痛。
剛走了幾步,身后突然“轟”的一聲巨響,隨后人們的尖叫聲浪在瞬間沖擊著我的耳膜。上官裴也不禁一愣,抱著我慢慢回過身去。身后塵煙四起,一根巨梁斜拉拉地砸在慈陽殿正殿前的臺階上,將倒未倒之際還在搖晃。伴隨著不絕于耳的噼啪聲,曾經(jīng)以精致華麗著稱的慈陽殿終于支撐不住熊熊烈火的烤灼,轟然倒塌。
慈陽殿,歷代司徒家太后安享晚年的宮殿,象征著司徒家無上榮耀的場所,竟然在一夜之間不復存在。而我這個司徒家的皇后,眼睜睜地看著慈陽殿在我面前化為焦土,卻什么也做不了。
難道,這是先兆?
紫陽殿里已經(jīng)生起了暖爐,可是我還是覺得冷,人簌簌發(fā)抖。我一聲不響地飲著手中的壓驚茶,等待著兩位大人的到來和可能出現(xiàn)的最壞消息。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人回稟說看見太后和馮姑姑,難道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上官裴坐在我的身旁,也不出聲,只是時不時回頭凝望我一下。而當我感覺到他的注視,抬頭回望他時,他卻如先知一樣早我一步回過頭去了。
“丁夫人到”殿外的宮女扯開嗓子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