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是太后特意不帶回來的吧?！蔽乙哺鹕恚叩剿纳砗?，看向鏡中的她。梳妝臺的鏡子里照出兩個輪廓相似的身影。

“你這話什么意思？”她手中捏著的一枚珠花從指縫間滑落，在光滑的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兩年前這個時候，皇帝姐夫登基后第一次去泰山祭天祈福，姑姑的行李里頭第一樣就是裝金縷舞衣的箱子。去年，司徒家全族回嶺川祭祖，山高水遠(yuǎn)，路途艱辛?？墒枪霉眠€是不忘帶上那個箱子。據(jù)兒臣所知，姑姑出遠(yuǎn)門，無論去哪里，這個箱子都是隨身而帶，必不可少。為什么唯獨這次回皇宮，會把這個箱子留在行宮呢？”說這番話時，我的情緒略顯激動，但是我必須極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臉因此而漲得通紅。

表姑姑不說話，只是彎身撿起地上的珠花，對著鏡子插入鬢間，表情木然。我繼續(xù)道：“恐怕那是因為姑姑早已知道慈陽殿會被付之一炬，不愿意看到金縷舞衣也在火海中化為灰燼吧。因為那些都是先帝留給您的紀(jì)念。”我從梳妝盒中挑了一幅釵子，替表姑姑簪上。她的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頹然的神色來，然而還是緊閉雙唇，一語不發(fā)。

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啟，馮姑姑端著茶水果品進(jìn)來。抬頭間，突覺房內(nèi)氣氛詭異，躊躇了片刻，低低地輕咳了一聲，提醒了我們她的到來。

“馮姑姑，來得正好！”我轉(zhuǎn)向她：“真是時光如梭，歲月飛逝啊。要不是這次火燒慈陽殿，本宮幾乎都不記得你也是出生一代武將名門。”馮姑姑一愣，眼光掃過呆坐在一邊的表姑姑，看見表姑姑神情呆滯，才又復(fù)轉(zhuǎn)回來看向我：“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p>

“你兩位兄長馮遠(yuǎn)和馮征當(dāng)年隨我二叔出生入死，征戰(zhàn)無數(shù)，最后都不幸血染沙場，真正是勇士。而馮姑姑你從小也隨兄長習(xí)武，一身武藝了得啊?！蔽覐乃酥谋P子中挑了一個黃橙橙的橘子，慢慢地剝開，橘香頓時四溢。

將一片橘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感覺在唇舌間蔓延開來，“那天所謂的黑衣人，就是馮姑姑你吧？那天你在本宮那里，在受傷的情況下也可以躲開滾燙的茶水。從區(qū)區(qū)幾丈高的窗臺上跳入河中怎么會摔折了手臂呢？而姑姑如此文弱的一個人，跳下去后竟然沒有大礙。解釋只有一個，當(dāng)時你是抱著姑姑跳下去的，用自己的身體墊著不讓她受傷?！蔽覍㈤倨し呕氐剿谋P中，憐惜地看了她一眼：“你這樣護(hù)著主子，不可謂不忠心啊?！?/p>

“皇后娘娘”馮姑姑突然跪下，想說什么，卻又堵在那里說不出來，只得又叫了一聲：“娘娘！”這一聲，我不知道她是在叫我，還是在叫姑姑。

表姑姑突然笑出聲來，仿佛剛聽了一個十分好笑的趣事一樣：“聽人家說瑞哥哥的小女兒很機(jī)靈，今天一看，真的不假。”她邊笑邊說，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笑得也像要快岔了氣似的。這笑聲聽在我耳里，竟然有著近乎瘋狂的感覺，讓我不寒而栗?！澳闶鞘裁磿r候開始懷疑我的？”她突然停止了笑聲。

“姑姑，您安插在莫夫人身邊的那個李喜兒，真是一個敗筆。”我嘆了口氣：“他雖然平時一口道地的京話，但那天我審問他時，他一緊張，竟然露出了一句家鄉(xiāng)話。我也是平南人，怎么會聽不出鄉(xiāng)音呢。誰都知道，平南人因為司徒家的關(guān)系，往往都心高氣傲，只愿在司徒家的人手下當(dāng)差；而司徒家的人也慣用平南人。試想一下，一個平南人怎么可能成為最不受司徒家待見的莫夫人的親信呢？我讓許姑姑查了一下，讓他的寡母和兩個年幼的弟妹從此衣食無憂是你對他的許諾吧，所以他才會慷慨赴死。”

我看著太后的眼神逐漸暗淡下去，心里真是五味俱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她火燒慈陽殿，嫁禍莫夫人，無非是容不得莫夫人在后宮招搖過市，容不得那個女人的兒子做皇帝，特別是在自己什么都失去的情況下看著最痛恨的人取得最終的勝利。這對如此驕傲的她來說是如何地不堪忍受，我可以想象。所以她以苦肉計妄圖挑起帝后間的矛盾，甚至激化到讓我利用司徒家的實力幫助她鏟除莫夫人，甚至是上官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