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個月過去了。山村里依然平靜祥和,男人們組成巡邏隊在村口的必經(jīng)之路晃悠聊天。該出去打獵的依然打獵。但是已經(jīng)不再進城,畢竟沒有人愿意送死。除了萬鐵子偶爾會跑到族長那里問問,外面驚天動地的平叛之戰(zhàn)在這里好像從來沒發(fā)生過。
皇帝,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虛幻的詞,這個帽子下坐得是誰根本就不重要。只要楊不愁不來抓人,就天下太平,萬事大吉了。
“紅錦?”門口有人叫我,我拿著納了一半的鞋底子走出來,看見萬鐵子站在院門口。健壯的雙肩上踏踏實實地擔著一副水擔,兩個大水桶晃晃悠悠地顫著。小伙子齜出一口白牙,映著山頂松樹尖上的白雪,等著我開門。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的夢境成真了,眨眨眼才想起,這不過是個路人甲!
打開門,萬鐵子麻溜兒地把水倒進水缸里。我不好意思地說:“怎么能麻煩你呢?讓大娘知道了……”
“嘿,你別理她。她就是沒事兒磕磕牙,別當真?。 辫F子憨憨地一笑,“我再去擔一擔,把缸挑滿了,可夠你們娘兒倆用幾天的?!?/p>
春大娘去村頭和婆姨們拉瓜去了,我自己根本挑不了水。趕緊謝過鐵子,讓他再擔一次。
晚上春大娘回來,問我誰挑的水,我照實說了。大娘用她慣用的狡黠語氣說:“下回鐵子再來,你就給他納雙鞋底子。人家這么幫我們,總不好什么表示也沒有吧!”
我看著她的眼神心里發(fā)虛,不知道又被算計了什么:“這個……不好吧?我的手藝不好,納了底子穿不進山里?。 ?/p>
“沒事兒!”春大娘把針頭在頭皮上劃了些油,一邊就著燈火縫著,一邊說,“你就做個家里穿的。是個心意就成。”
我道:“不用吧?萬大娘的手藝也很好,她們家從來不用我們做的?!?/p>
春大娘撇了撇嘴:“就她那點大腳針?你的針腳又細又密,鐵子肯定喜歡。再說了,這是心意,又不是賣給她的?!睓M豎她有理,我也想不出不對的地方。
第二天想了想,實在沒興趣再弄一雙新的,就從柜子里翻出一雙春天穿的敞口布鞋,反正在家穿,也用不了多花哨。
傍晚的時候,鐵子拎著一塊狍子肉過來,春大娘眉開眼笑地收了,沖我一擠眼,便進屋去了。我覺得自己就像《天書奇譚》里的那只小狐貍精,叫住鐵子:“鐵子!”
村里姑娘少,鐵子眼皮高,都十八了,還沒找到媳婦。萬大娘本來計劃這個冬天去城里的一個遠親那里坐坐,看看有沒有可能給鐵子找個媳婦,卻被戰(zhàn)爭推遲了。
“???紅錦,啥事?”鐵子雙手搓了搓。我看見他的手掌又厚又大,常年握鋤打獵在虎口處留下厚厚的一層趼子。這讓我想起洛玉簫的右手因為握劍也有這樣的一層,而且他的拇指內(nèi)側有個圓圓的大趼子,摸在身上剌剌的,糙糙的,他會皺著眉頭說“呀,怎么紅了?你的皮也太薄了”……
“紅錦?紅錦?”鐵子連喊幾聲,我才醒過神。小伙子羞澀地把手背在身后,腳尖磨著地面問:“啥事???”
我趕緊取出鞋子,交給他:“春大娘說,這陣子多虧你幫忙。這雙鞋子送給你,不成敬意,你收下吧?!?/p>
我以為他要推托,誰知道他只是愣了一會兒,就忙不迭地接過來,傻呵呵地笑了:“紅錦,你……你還真有心。”
我左右臉發(fā)生嚴重不對稱情況,無法自抑地抽搐著,趕緊推辭:“一點兒小事,又不費工夫。你不要太往心里去?!?/p>
鐵子吭哧了半天才說:“紅錦,你還要離開這里去尋你相公嗎?這么久了都沒人來尋你,會不會已經(jīng)、已經(jīng)——”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再次離開這里,畢竟楊不愁可能已經(jīng)知道。但是如果離開,在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我心里也沒有把握能否像現(xiàn)在這樣活下去。
我的猶豫被鐵子看見,他突然很激動地說:“紅錦,你、你不要走了!留下來吧,俺——俺們養(yǎng)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