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覺得奇怪，康熙身邊的人都是經(jīng)過層層選拔，百里挑一選出來的伶俐妥當(dāng)人，哪一個都不是輕易能讓人替的。王順跟在康熙身邊好幾年了，李德全一向也很倚重他，照說派誰去看園子也派不到他頭上。唯一的解釋是他犯了錯，不能明說的錯，應(yīng)該就是讓康熙忌諱的大錯。按理她不該再糾纏，可不知為什么就是放不下，轉(zhuǎn)而去求胤禩幫她查。

胤禩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她，不要去追究皇宮里的人事，特別是皇上身邊的事情，有些事，不知道遠(yuǎn)比知道好。直到她說總覺得王順的事和她有些關(guān)聯(lián)，胤禩為了安她的心，才去替她打聽，得知王順確實(shí)被發(fā)去了暢春園，不過不是康熙常去的地方，而是一個偏僻的苗圃。楚言仔細(xì)核對了日子，發(fā)現(xiàn)還沒有離開草原，王順就被從康熙身邊調(diào)開，更確切地說，給她通風(fēng)報信，提示冰玉去找太后搬兵的第二天，王順就不在康熙身邊服侍了。

楚言默然，想到圍繞儲位即將開始的斗爭，以王順的性情很難置身事外，去苗圃侍弄花草，享盡天年，未必不是一個更好的結(jié)果。下一次，下一個人呢？會不會發(fā)生“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皇宮里太多的禁忌，寫出來的，沒寫出來的，說出口的，說不出口的，她可以蔑視，這些人不能，她有所倚仗，這些人沒有。這里的主子可以不把奴才當(dāng)人，可以把人的性命視同螻蟻，她不能！她所能做的，就是盡量約束自己，不給別人添麻煩。

南巡的隊伍里，少了太子和他的一幫侍從，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卻有點(diǎn)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壓抑。

康熙找她去讀書的時候更多了，很多時候，康熙都只是閉目靜靜地靠著，一言不發(fā)，不知在想什么。有幾次，她以為康熙睡著了，停了下來，對方卻睜開眼問：“怎么不念了？渴了？來人！給丫頭倒杯茶來?！?她只好認(rèn)命地謝恩喝茶，然后接著讀書。自然也沒有機(jī)會出去玩。

她對泉城濟(jì)南一直懷有向往之情，因為地下水位下降，名泉不再噴發(fā)，倒使她盡量避免去濟(jì)南，寧愿憑空想象“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寧靜悠遠(yuǎn)。這次，能夠在有自來水歷史之前，前來一游，心中雀躍。

李德全指揮手下人在望鶴亭內(nèi)擺好茶幾桌椅靠墊，點(diǎn)起紅泥小爐，取趵突泉水煮茶。

楚言跟在康熙身后，東張西望，恨不得跑到泉邊，狠狠喝上幾口。

冷不丁，康熙轉(zhuǎn)身笑道：“聽說，你會烹茶？今兒要試試你的手藝?！?/p>

“是。奴婢手藝不佳，好在這里泉水盡有，若是奴婢烹的茶不好，皇上只管命人再取泉水烹過就是。”

康熙一臉好笑，指著她對四阿哥笑道：“瞧瞧這丫頭，要她做個事，她先想著怎么逃避責(zé)任！”

“都是兒臣管教不力！”四阿哥躬了躬身，然后板下臉教訓(xùn)她，“你只想著泉水盡有，怎不想想茶葉？若敢平白糟蹋了好茶，就挑半天水去?！?/p>

楚言悄悄扮了個鬼臉，不做聲。

康熙越發(fā)覺得有趣，詫道：“老四，你平日就是這么管教這丫頭的？”

“回皇阿瑪，這丫頭牙尖嘴利，兒臣有兩次試圖同她講道理，反引出她一堆歪理，索性用個笨法子，罰！見效還快些?！?/p>

康熙搖搖頭：“你這樣沒法讓她心服。怪不得！怪不得連太后都說，小丫頭天不怕地不怕，見到四阿哥就如耗子見了貓?！?/p>

四阿哥連忙垂首認(rèn)錯：“兒臣愚鈍，請皇阿瑪示教?！?/p>

康熙擺擺手：“罷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的性子急了些，這丫頭偏生淘氣。女兒家，沒了額娘管束，難免調(diào)皮一些，由她去吧?！?/p>

康熙不知想起什么，往那一坐，雙眼望著泉水，開始默默出神。四阿哥不敢打擾，低低應(yīng)了一聲，退到一邊。

亭內(nèi)一時靜悄悄的，只有爐子上水的輕沸聲。楚言沏出四杯茶，親手捧了一杯，過去躬身遞給康熙。

康熙接過去，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啜了兩口，隨口贊道：“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