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四阿哥停下來，轉(zhuǎn)身不滿地瞪著她：“你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楚言不慌不忙，嬉皮笑臉地答道：“丫頭自然是跟在主子身后。四爺風(fēng)采出眾，奴婢離得遠(yuǎn)一些，看得更清楚，順便也能替四爺留心一個紅顏知己?！?/p>

四阿哥無奈地?fù)u頭：“你這腦子里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我就這么沒有行情，非得到這里才能找著紅顏知己？”

“秦淮八艷那樣的人物，不在秦淮河找，上哪兒找？”楚言陷入憧憬向往之中，“想當(dāng)年，這秦淮河是何等熱鬧繁華，出了多少曠古絕今的傳奇人物，陳圓圓，董小宛，柳如是——”

四阿哥恥笑道：“原來，你也惦記著前明的好處，怎不說當(dāng)年君王昏聵，戰(zhàn)亂四起，百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南明朝廷偏安一隅，聲色犬馬，粉飾太平？”

“那也是?！背渣c(diǎn)頭贊成，“可也只有那種時代，才能出秦淮八艷這樣的傳奇女子?！?/p>

“怎么說？”

“石頭有縫的地方，才能長出草來?！?/p>

四阿哥模糊地知道她的意思，搖頭斥責(zé)道：“我看你是市井小說看多了。所謂秦淮八艷，不過幾個青樓女子，遇上幾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傳下來幾樁說不清道不明的風(fēng)流韻事，于國于民，毫無助益。你一個清白女兒，出身世勛之家，卻滿腦子野史逸聞，是非不辨，黑白不分，成何體統(tǒng)？”

再往下，是不是該說她不守婦道，有失檢點(diǎn)？楚言很無奈，只能低頭認(rèn)罪，只要不再弄出個懲罰就好。她昏了頭，被這半天表面的輕松和睦弄糊涂了，忘了她和這個人根本是兩個世界的，居然同他談秦淮八艷！他重視的東西，她了解，也尊重；她重視的東西，這個人一輩子也不會明白，只會扼制。一樣的出身，一樣的教養(yǎng)，胤禩可比他好多了！即使不理解，不贊同，胤禩也會認(rèn)真耐心地聽她說完，再想著一條一條地反駁說服她，說服不成，最多嘆口氣，告訴她這番話不要對別人講。這個人嘛，想想他登基后搞的那些文字獄，她能夠全身而退，已經(jīng)是他念著佟家的面子了吧。

四阿哥教訓(xùn)的話沒有說完，見她變得沉默乖覺，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下不去，出不來，異常酸楚難過，還有隱隱的后悔，想要軟下來，寬慰她兩句，又做不來，只得繼續(xù)往前走，心中已沒有方才的怡然快活，聽著她的腳步在后面拖拖沓沓地跟著，才略略放心。

“奴才見過四爺，阿楚姑娘?！崩铎愕募胰诉h(yuǎn)遠(yuǎn)迎過來，打破了沉甸甸壓在四阿哥心上的靜默，“四爺，阿楚姑娘，這邊走?！?/p>

“嗯?！彼陌⒏缧牟辉谘傻卮饝?yīng)著，看她跟上來，這才踏著跳板上船。

李煦不敢泄露他們的真實(shí)身份，只說是京中來的友人。秦淮河上混飯吃的，何等乖覺，又有誰不知道李煦的身份？這家的歌伎帶著姨娘丫鬟早早地站在船頭迎接，將他二人請進(jìn)廳中。

因在船上，廳的面積不大，布置得富貴文雅，很是妥帖。烏漆的地板，烏木的桌椅和古董架，大理石云紋桌面，墻上掛著幾幅山水花木，四角懸著彩繪宮燈，落地燭臺罩著琉璃燈罩，架上放著幾部詩集，幾樣古玩，桌上供著幾枝秀菊，一把瑤琴，香爐上騰起若有若無的青煙，室內(nèi)飄蕩著清淡的茉莉花香。

這個歌伎名叫小喬，姿容并非十分出眾，卻是聲音輕柔悅耳，體態(tài)婀娜動人，更兼眉眼間淡淡的書卷氣，舉手投足帶了兩分矜持，也算難得的雅伎了。

該打的招呼打過，因楚言淡淡地立在一旁，小喬臉上笑著，也不主動說話，四阿哥沒奈何，只得沒話找話：“小喬這個名字好，但不知你家里可還有個大喬？”

“是。奴家原是姓喬的，幼年被賣入青樓，可巧那里還有一個姓喬的，媽媽索性把我二人叫做大喬小喬，沾著東吳時候喬氏姐妹的光，容易入得客人的耳，占些便宜?！?/p>

四阿哥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看見桌上的琴，問道：“小喬姑娘可是善琴？可否撫上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