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上醒目地戴著那支荊釵,穿了一身不知哪里弄來的粗染藍(lán)布衣裙,衣服上還有幾處一眼看得出來的粉痕污跡,倒是更襯得那張臉光潔清爽白皙秀氣。
楚言不慌不忙地行了個禮:“給四爺請安!蒙四爺教導(dǎo),奴婢也想儉樸一回,好容易才求人弄來這身衣服,不想做點(diǎn)心的時候還弄臟了。不過,想來都荊釵布裙了,家里必是沒有仆傭的,少不得親自操持柴米油鹽醬醋茶,也沒法兒一天換個四五套衣裳,污了四爺?shù)难?,還望恕罪則個。”
四阿哥呆了一呆,臉上浮起深深的笑意:“難得你如此聽話,我怎會怪你?你親手做的點(diǎn)心嗎,拿出來我看看?!?/p>
“是?!背源蜷_食盒,取出三個白瓷盤,每個盤中各有數(shù)塊點(diǎn)心,襯托著牡丹石榴海棠的彩繪圖案擺出不同的花樣。仔細(xì)一看,是梅花菊花玫瑰模樣的三款酥皮點(diǎn)心,花蕊之處填了鮮艷奪目的醬料,精致講究,煞是好看。
四阿哥走近細(xì)細(xì)一看,不由點(diǎn)頭,很是驚訝:“當(dāng)真是你自個兒做的?沒讓人幫忙?”
“自個兒揉的面,自個兒包的餡,自個兒整的形,自個兒炸的,自個兒調(diào)的醬,只有火不是自個兒生的。”楚言拉高袖子,露出小臂上的幾個紅點(diǎn),“這是被熱油爆的?!?/p>
四阿哥蹙著眉,拉住她的手,仔細(xì)查看一番:“這種粗活,何苦自己動手。擦過藥膏沒有?”
楚言有些慌張地把手縮回來,擠出一個笑臉:“不妨事,廚房備有燙傷的藥膏,擦過了。四爺不是說要嘗嘗我自己的手藝?”
四阿哥叫打開帶來的藥箱找自備的藥膏,又命去叫隨行的太醫(yī),又說了幾味中藥讓備好送到楚言那里供她這幾天泡茶喝,直把何吉支使了個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楚言被這架勢嚇了一跳,在心里那點(diǎn)罪惡感長大以前,連忙笑道:“四爺快嘗嘗,我的手藝如何?我調(diào)的醬與別人不同,不知四爺吃不吃得出來。”
四阿哥眉眼都是笑,目光變得極為溫柔:“存心考我?”
楚言呵呵賠笑。
三款點(diǎn)心,都是一口大小。四阿哥先吃了一塊梅花酥,笑道:“是豆沙餡,用的醬是蛋黃?”
“是,是煮熟的咸蛋黃,碾碎,加了一兩滴黃酒調(diào)化?!?/p>
四阿哥點(diǎn)頭稱贊:“好心思,豆沙甜膩,加咸蛋黃可以正口。這玫瑰酥用的是梅子醬吧?!?/p>
“是。四爺好敏銳。”
“菊花酥點(diǎn)的醬怎么是綠色的?想不出來是什么?!彼陌⒏缥⑽⑿χ帕艘粔K菊花酥進(jìn)嘴里,表情立刻僵住,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著她。
楚言天真無邪地笑著:“四爺可吃出來是什么了?”
四阿哥的眼淚都嗆了出來,急忙以手示意何吉把茶端過來,灌了滿滿一杯茶,咳了好幾聲,好容易平復(fù)下來,故作平靜地問:“沒吃出來,是什么?”
“芥末根磨出的糊末,什么也沒加?!辈芗业膹N房居然有這個,意外之喜!
“聽著怪稀罕的,你也吃一塊。”四阿哥仔細(xì)挑了一塊遞過來。
“是?!背运斓胤胚M(jìn)嘴里。四阿哥瞪大眼睛盯著她,不肯錯過她臉上的一絲痛苦,楚言微笑回視,從從容容地咽下那塊菊花酥。她喜歡日本料理,狂愛刺生和壽司,這點(diǎn)芥末算什么。
眨眨眼,楚言望著四阿哥,似乎很失望難過:“四爺不喜歡奴婢做的點(diǎn)心嗎?”
明知她在暗算自己,四阿哥卻有幾分躊躇,是他要她親自下廚,她也真是花了工夫,花了心思,還弄傷了手,以她的小心眼兒,他今兒若是露出半個不字,以后——
兩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康熙大步走了進(jìn)來,看了一眼楚言的背影,奇道:“老四,你哪兒來這么個鄉(xiāng)下丫頭?”
四阿哥和楚言都連忙跪倒行禮??滴醺悠婀郑骸霸趺词琴⊙绢^?佟丫頭,你穿成這樣做什么?”
“回稟皇上,四爺昨兒教訓(xùn)奴婢,說奴婢不知儉樸,說良家女子就該荊釵布裙,又說女子須會下廚。奴婢知錯就改,從今兒起荊釵布裙,也去廚房跟人學(xué)做了幾樣點(diǎn)心,正請四爺評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