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看著我,不開口。我當然不能先開口問他有啥事找我,那不是徒惹人厭嗎?兩人一陣靜默,各自看著湖水發(fā)呆。
良久。
“從一個四品崇文館校書郎直接升至當朝宰相,令多少人羨慕?云愛卿可知朕當初為何獨選中你嗎?”聲音慵懶隨意,我卻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說不出理由,只是直覺。
“蒙皇上錯愛?!蔽也桓襾y答,怕一句話說錯,就丟了小命。
“錯愛?云愛卿可不能把朕的一番苦心變成錯愛??!”他似乎有意地,說到“錯”的時候,聲音加重了一些。
我一機靈,回想起看過的資料,新帝登基才一年。一年前,先帝駕崩,皇太子(即現(xiàn)在站在我身邊的那人)與二皇子為了爭奪皇位內(nèi)亂了三月有余。聽說皇太子乃先皇后所生,二皇子乃先帝寵妃玉妃娘娘所出?;侍恿鶜q那年,先皇后薨,之后先帝獨寵玉妃,專愛二皇子,曾幾次欲廢太子,另立二皇子,后不知何故一直未果。先帝駕崩未留遺詔,由于玉妃和二皇子多年得寵,前朝很大一部分勢力擁護二皇子登基,于是轟轟烈烈的內(nèi)亂拉開序幕。三個月后,皇太子登基,玉妃病逝,二皇子失蹤,內(nèi)亂局面才結(jié)束。說起來只有寥寥幾句,但其中爭斗,光憑我這不太豐富的腦細胞想象一下,就足夠我哆嗦一陣子了。
新帝登基初始,根基未穩(wěn),朝中諸多老臣原先多是擁護二皇子一派的。除了半年前老宰相的病退、老將軍的歸隱,其余大臣的變動看起來似乎很合情合理。新上任的宰相和大將軍便是云風(fēng)和穆清林。穆家世代忠良,穆清林出身將門,年少時更是皇上的伴讀,他的上任比較好理解,那么云風(fēng)呢?云風(fēng)非世家大族之后,當時的校書郎閑差也是云老頭用金山銀山捐出來的官,身為皇上,為何會選年方十八的云風(fēng)任宰相?除了云風(fēng)自身的才能外,我想最重要的便是他在朝中沒有錯綜復(fù)雜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鏈,他的出身注定不會有強大而復(fù)雜的世家背景,所以不會多方受制于他人,而云家新貴,還遠不成火候。在朝堂上,云風(fēng)似一棵獨苗一般,選這樣的人,自是最為放心的:一來他無所依靠,唯有依附自己;二來哪天要除去,拔一棵獨苗比砍一片樹林影響要小得多。帝王們的深謀遠慮,自古皆是如此吧。想到這兒,我不禁為自己的聰明才智狠狠地喝了聲彩鼓了下掌。
“臣定不會辜負皇上的良苦用心,為皇上效力,萬死不辭?!蔽易焐险f得誠懇,心里卻在冷笑,以李予涵為開篇,這皇上怕是要有什么大動作了吧。右侍郎韓玄祺,當初二皇子一派的中堅人物,在新帝登基一年后,終于要被趕下政治舞臺了嗎?
出了第二道宮門,我看到宮門外就只剩云府的那輛馬車了。翠兒站在馬車邊,不停地向?qū)m門內(nèi)張望,面有憂色,看到我出來,似乎長長地舒了口氣。她輕扶我上了馬車,自己也跳上來,轉(zhuǎn)身示意云輝趕路。
案幾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套茶具,白陶的茶杯,溫潤如玉,清綠的茶葉在杯中搖曳,說不出的清新怡人。翠兒遞來一杯清茶,面色猶豫,欲言又止。
看到這丫頭真心實意地為我擔(dān)心,我若不感動那就是冷血動物了。更何況我現(xiàn)在是“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敏感得一塌糊涂。我輕抿了口茶,對她微微一笑:“翠兒,我沒事?!?/p>
她似乎一愣,馬上回過神來,沖我開心地一笑,說起話來又快又急:“公子沒事就好,看到別的大人都出來了,遲遲不見公子,翠兒擔(dān)心死了,又不能進去……”
“翠兒,車內(nèi)可有常服?替我更衣?!睊侀_剛剛在御花園里的郁悶,一想到馬上可以逛街壓馬路,我便異常興奮。期待了好幾天的事啊,今天終于可以實現(xiàn)了,怎不讓人雀躍萬分呢!
為了減少出錯的機會,不管在云府還是在外面,我都一身男裝,而且丫環(huán)、仆人一律稱我為“公子”。這樣其實很方便,想起大家閨秀的三禁五令,以及繁復(fù)的穿著打扮,我更喜歡現(xiàn)在的處境。